“把猫拴起来,它就不会跑掉了。”万奇麟断然宣称。
胡英子差点儿一记耳光扇到他的脸上。她当然不会那样做,猝然从万奇麟怀里抢过狸花猫,轻轻地将猫放到地上。狸花猫似乎有些困惑,站住,回头盯住胡英子,继而摇晃着身子,缓步走开。
万奇麟“呜”的大叫一声,跳起来去追猫。猫受到惊吓,一溜烟地跑开,消失在厨房深处。
“你……赔我的猫!”万奇麟逮不住猫,转而向胡英子一头撞去。
胡英子准确地抓住万奇麟的两个肩膀,任由他挣扎,直到逐渐恢复平静。
“我们不能因为喜欢猫,就把它拴起来。猫有猫的自由,它喜欢我们,它就会来;它不喜欢我们,它就会走·你………要让这只猫也和我们一样,被人用绳子…·拴起来吗?"
胡英子晃动着万奇麟的肩膀,盯住他的眼睛。
忽然间,胡英子的视线变得模糊,她猛地一推,万奇麟猝不及防,跌坐在柔软的沙发上。
“你不是也用绳子拴住我吗?”万奇麟大叫。
就在这一刹那,胡英子眼眶中的泪水如潮水般汹涌而出,万奇麟似乎被吓住了,他低下头,滴溜溜地转动眼珠,像是琢磨胡英子的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稍后,他假装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来,绕开俯视着他的胡英子,悄无声息地朝楼梯走去。
“我去洗澡。”万奇麟可怜巴巴地说。
目睹胡英子用牵引绳拖拽万奇麟跑步,那是次日晚间,洪德全信步朝别墅区走去之时。
洪德全很少有散步的雅兴。这天,他的体内激荡着某种来历不明的紊流,直到他决定在庄园里随便走走,并且下意识地踏上通往别墅区的道路。洪德全禁不住在内心深处发出一声轻笑:我是想去看看我们的枪花小姐呀,我竟然在思念着那个名叫胡英子的姑娘。
在洪德全眼中,胡英子仿佛是一匹拼尽全力拉动车辕的小母马,而另一边,被绳索牵引的万奇麟,则像是一头倔强不屈的小毛驴,顽强地与之抗衡。有那么一刻,胡英子身体前倾,几乎与地面构成了四十五度的夹角,她拼尽全力,却几乎无法拉动同样以四十五度角后仰、似乎快要与地面融为一体的万奇麟。两人就像是陷入僵局的拔河选手,胡英子每艰难地向前迈出一步,万奇麟便固执地回拉一步,互不相让。胡英子的耐心终于被消磨殆尽,她猛地挺直腰板,绳索瞬间松弛,万奇麟险些失去平衡,仰面摔倒。察觉到绳索的松动,万奇麟抓住机会,拔腿便跑,瞬间超越了胡英子。然而,胡英子待绳索再次绷紧的那一刻,猛然发力,大步流星地追赶上去,迅速超越了万奇麟,绳索再度被绷紧。
洪德全隐身于花丛之中,目送胡英子和万奇麟消失在花海的尽头。有那么一瞬间,洪德全把自己想象成那个被一条绳子与胡英子捆绑在一起的人,他想象着那种绳子时而绷紧时而松弛的快感,体验到某种久违的温情与甜蜜。
我竟然有些喜欢这个姑娘。洪德全慢慢踱出花丛,心中暗自思量:这个姑娘枪法精湛,应变能力超群,她正在学习格斗,据说进步很快;这个姑娘时而显得天真烂漫,宛若孩童,时而又展现出堪比哲学家的深邃智慧,令人捉摸不透。她的身上,洋溢着青春的活力与朝气,尽管大多时候她对我保持沉默,不苟言笑,但那股少女特有的清新气息,却如同青草破土、青竹拔节般,即便被严寒的冻土掩埋,或是遭遇狂风暴雨的摧残,也依然顽强不屈,喷薄而出,让人无法忽视。洪德全的眼中透露出几分迷离,这份气息让三十四岁的他如饮琼浆,心醉而惆怅。
更重要的是,这个姑娘,在最后一刻,并没有登上董季平为她安排的,逃离大木田、逃离“醒狮庄园”、逃离自己的那辆吉普车。“也许,她对这样的生活,别墅、仆人、锦衣玉食……对我,三十四岁的青年富豪,大木田事实上的最高统治者,对我的博学、睿智、财富、权势……产生了某种迷恋?”洪德全悄然自问。
我恋爱过吗?洪德全在心底向自己发问。他黯然摇头,他不知道自己对胡英子的“思念”是否包含某种恋爱的成分。他从不屑于使用“爱”这个虚伪而绵软的字眼。
洪德全极目远眺,似乎等待着胡英子的身影重现。可以确认的是:他希望这个姑娘留在自己身边,无论是黑色t恤迷彩军裤沙色战靴大腿外侧的快拔枪套里插着手枪,还是宽边草帽白色长裙水晶凉鞋拎着LV包,抑或白色小翻领衬衣黑色西装黑色高跟皮鞋怀抱天蓝色文件夹……·洪德全情不自禁在脑海中勾勒出胡英子的各种形象,这样的想象让他像个傻子一般,在漫步中自顾自地窃笑。
如果洪德全碰巧多喝了几杯“血腥玛丽”,如果碰巧杜义山正好恭敬地蹲伏在他的身边是的,一想到杜义山,洪德全就会联想到体型硕大温顺体贴智力超群的“金毛”--杜义山一定会说:“恋爱是美好的,爱上一个人是幸福的。”
哈,洪德全在心中发出一声轻笑,因为他分明可以听到杜义山的心声:“哪有什么喜欢?哪有什么爱恋?洪总您渴望的,无非是控制和占有。”
那就占有和控制吧。哪怕是一头母狮,只要肯花心思,谁说不能驯养成宠物?谁说不能让一头母狮与她的主人情意相通、生死与共?
训练中断的两天后,床头柜上的A4纸通知胡英子:上午8时50分,乘车前往训练场。
在训练场等待胡英子的是哥丹敏。
董季平为何没有出现?胡英子没有发问。
训练间隙,哥丹敏不经意地透露,他已经接任董季平,出任“醒狮庄园”保安部经理。至于董季平的下落,他没有透露更多的信息。
哥丹敏教给胡英子的,不是mmA,而是泰拳。与董季平的训练方式异曲同工,哥丹敏要求胡英子在对抗练习时绝对不能“出圈”--他用白粉笔在拳台上画出一个直径两米的圆圈。哥丹敏命令一名男保安连续朝胡英子击打重拳,与此同时,他命令另一名男保安用双手抵住胡英子的后背。任凭格挡、还击或是遭受连续重击,胡英子就是不能后退半步。
一轮对抗训练结束,尽管戴着头盔身穿护具,胡英子仍然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反复蹂躏的水蜜桃,表皮保持完整,果肉稀烂,一如脓浆。哥丹敏命令两名保安将脱下护具的胡英子架出拳台,让她坐在地上稍事休息。若不是背靠拳台的台柱,胡英子恐怕会如同一只骨头悉数被击碎的羔羊,仰头瘫软在地。
有人递给她一瓶揭开盖子的饮用水。
胡英子接过,仰头猛喝,差点儿呛住,咳嗽不已。
她感觉到有人轻拍自己的肩膀,继而听到一个柔和的男声:“慢点儿喝,慢点儿……"
胡英子回头,看到洪德全蹲在自己身边,冲着自己露出邻家大哥哥般的微笑。
“辛苦了。”
胡英子想要回答“应该的”,或者说“谢谢”,但她的喉头被水噎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胡英子茫然四顾,偌大的训练馆,哥丹敏以及先前陪同她训练的保安,猝然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他们从来就不曾存在。
胡英子干咳两声,随即调整呼吸。她举起水瓶,小口呷水,掩饰自己不知如何应对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