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电的日子是难熬的,每天晚上,当太阳落到山下的时候,整个奉阳市就陷入了停摆。
方瑞也不例外,当城市彻底陷入黑暗,他唯一能做的,只能是在房间里点上几根蜡烛,再叫联络器中的兔儿爷给他讲故事听。
“兔儿爷,睡了么?”
“我倒是想睡,问题是也没人给地堡断电,这样我也能休息一会儿。”兔儿爷不满地说。
方瑞想到地堡的系统已经五十年没有休息了,心里居然对这只兔子充满了怜悯:“你也怪可怜的,咱们都是苦命的人啊……”
“我才不是人,我是兔儿。”
“你是真听不懂好赖话儿,算了,你给我讲个故事吧,刺激点儿的,就那种有女的叫的那种。”
兔儿爷在数据库中搜罗了一会儿,声线变得阴沉恐怖:“今天,咱们讲一个《鬼新娘》的故事,话说,在很久很久以前……”
随着一声女人的尖叫,恐怖的背景音乐随即响起,方瑞浑身上下的汗毛竖起,鸡皮疙瘩立刻遍布全身。
“老兔子,你他妈的故意的是不是!”方瑞大吼。
兔儿爷洋洋得意地说:“你不要刺激点儿的么,臭不要脸的,当我是成人电台么,活该,吓死你!”
“敢情你什么都懂,就是不听我话是不是!上次让你放个小电影,你给我来个刘畊宏健身操,这次叫你讲个荤段子,你居然给我讲鬼故事!”方瑞说。
“我叫中华兔,你可能需要一个流氓兔。”兔儿爷再次表明自己是一只纯洁的兔子。
“少他妈跟我装纯洁,那你给我说一说母兔子的产后护理!”
“滚!”
和兔儿爷拌了几句嘴,时间就来到了午夜,月亮已经升到了正当空,方瑞打了个哈欠,吹灭了房间里摇曳的蜡烛,整个卧室里,被撒上了一道银光,竟然并不比点着蜡烛的房间要暗。
就在方瑞快要睡着的时候,窗外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声音不大,但是在没有了城市噪声的夜晚,这样的声响已经足够引起方瑞的注意。
方瑞警觉地从床下掏出了刀和手枪,轻轻地挪动脚步,来到窗边仔细的探听。
声音的来源,在别墅的外面,而非屋里,这让方瑞稍稍安心,借着月光向外看出去,卧室的窗户外面,是别墅的右侧院墙,过道很窄,只放了几盆花,并没有人,而别墅的另外一侧紧挨着陈朵家,那里距离方瑞的房间很远,除非声音特别大,否则他不可能听见。
方瑞由此猜测,声音是从别墅的前面,或者后面传来的。
轻轻地拉开房门,方瑞没有打开手电,在这个别墅里也住了很多天,即便是闭着眼,方瑞也能摸到距离卧室不远的大门。他把耳朵轻轻地贴在了房门上,听了好一会儿,门外什么声音也没有。
方瑞几乎可以断定,刚才的声音一定是从别墅的后院传来的,那里离滨河路仅有一墙之隔,而且围栏很矮,成年人想要翻过院墙,并不困难。
当方瑞蹑手蹑脚地走到后门,趴在猫眼之上,他终于看到了声音的来源。
只见一个人影出现在后院的游泳池边,那个人怕搅动水面,发出太大的声音,正四脚着地,头颅前倾,如同一条狗一样,正趴在地上喝泳池里的水。
方瑞很想打开门告诉他,虽然大半夜的私闯民宅是不对的,但是他也完全没有必要这样饮水,而且,那水池里的水并不干净,不仅有灰尘和落叶,最主要的是,还有十几个人吐出的口水和黏痰。
但是方瑞想到,突然打开门,对方一定会受到惊吓,既然对方只是想喝点儿水,那就让他喝个够就好,只要他没有其他更加过分的想法,方瑞不打算去呵斥或者驱赶。
大概半分钟后,偷水喝的人从地上爬起来,四下看了看,发现并没有人发现,才小心翼翼的顺着原路,踩着铁栅栏翻出墙外。
一直等到他走,方瑞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趴在猫眼之上,静静地看着门外让人心酸的一幕。
看见那人灵巧地翻墙而出以后,方瑞才默默地回到了卧室里,但是,他已经睡意全无。
他回想起白天令人气愤的那一幕,那一张张可恶的嘴脸,又想起刚才那个如猪狗状趴着喝水的人。突然,他不知道该用怎样的道德标准来衡量这些人的对错。
“活下去,像牲口一样活下去。”
这是《芙蓉镇》里,秦书田对胡玉音说的一句台词,方瑞第一次听的时候,他对这句话的理解很浅薄,他觉得这只是一种自我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