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哧,”德沃拉的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真实笑意,“没有,这个方法雅清提到过,不过被我否决了。我没有想到沈先生居然真的准备那么做,是我赌输了。”
她忽然间指了指玻璃外的景象,“瑠歌小姐,站在这里,你能看到什么?”
瑠歌转过身,对向玻璃窗外,除了昏暗不明的地平线与灯火中的人潮,她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找不到任何特殊的地方。
“有时候我觉得,命运就站在我们现在的位置,而我们是底下的人群,如同虫蚁。”女人扬起天鹅般的颈项,抬头仰望黑暗的塔顶道,“命运站在这个高度,可以清晰地看到我们的与终点,不是吗?”
“不是吧。”瑠歌轻轻扫了眼下方的人群,很快找到了靠在栏杆边的沈雁月,她望着他的身影,嘴唇忍不住翘起。
“命运哪怕早就知道我们的终点又怎样,过程中我们为谁驻足,是我们自己选择的啊。命运只是旁观者,不能左右我们的意志。只要我的意志在左,哪怕它推我向右,我也会拼命地、追赶着游回去,去抓住我想要的那束光芒啊。”
少女说话的时候双眸目不转睛地攫住靠在栏杆边的男人,她的眸光熠熠生辉,语气中带着不自知的缱绻。
她本身,就像是一轮崭新的希望。
“年轻真好。”女王纤长的指尖柔和地带起瑠歌一缕橙金色的发丝,感慨道,“真是充满活力的颜色。”
“其实我年龄比你大,不是么陛下?我好像……比你大一百多年呢。”
“可我觉得我已经苍老很久了。”金发女人若有似无地牵起了唇角,“你知道么,我曾经做过一件错事,非常严重的错事。”
“哎,我要是也是个什么氏族亲王就好了。这样我们的辈分一样,按照年龄你还得喊我声姐姐呢陛下。”瑠歌半真半假地叹息道,“那么,是什么事情让我们的女王陛下追悔莫及呢?”
“怪不到沈那样性格的人会喜欢你。你真是……”德沃拉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瑠歌的脑袋,瑠歌舒服地眯起了眼,论卖乖,她一向很在行。
只要有利益可图,她不介意入戏更深一点。
谁又知道,站在她对面的女人,又戴了几层面具呢?
一时的吐露真心,从不代表交出了真心。
“以前蓝道尔追求我的时候,我总是觉得很厌烦。那种……不是真正的厌烦,是内心压抑不住的烦躁感,迁怒在了他的身上。”
“我觉得他让我变得不是我,让我变得有了弱点。”
“——爱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我没想到有一天会降临在我的身上。”
金发女人吐字优雅,语气却有些回忆起往事的浓重疲惫感、心力交瘁感。
“我不想让他这样追求我、打乱我的计划,在我身上挥洒他那样炽烈的爱意,那会让我变得踌躇不前。瑠歌小姐,你知道我当时一心想要复仇。”
“于是我假装和雅清上床,故意让他撞见,好让他知道我是个人尽可夫、虚情假意的女人。”
德沃拉说到这里,抿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我以为这之后,他会用最难听的字眼侮辱我。比如我居然跟一个伶人上床,饥不择食,诸如此类,然后疏远我、驱逐我,但是他没有。他还是一如既往地送我礼物,收起了原先那副唯我独尊的样子,逐渐开始变得沉稳。他始终……沉默却又坚定不移地,站在我身后。”
“所以这之后,您和他结婚了是吗?”
“是啊。”德沃拉惨笑道,“那是我活得最开心的一天,也是我最迷茫的一天。”
“我不知道明天会是怎样。我也不明白我是怎么走到那一步、又是怎么走出下一步的呢?”
瑠歌默然地望着身前的女人,忽然伸手轻轻拥住了她。
她理解对方这句话的意思。
德沃拉是在说,她究竟是怎么嫁给了蓝道尔,最后又血洗了整个家族呢。
回望起来,似乎现在都恐惧当时沾满鲜血的自己。
“我有时候会想……他在死去的那一瞬间,他脑海中的我,究竟会有多么不堪。”
“哪怕是我……也想让他心中最后的、关于我的形象,不至于那么糟糕啊……”
两人虽然都穿了高跟鞋,可是瑠歌比德沃拉要矮上那么半个头,这样安抚性的拥抱,简直像是她扑在对方怀里撒娇。
她温柔地拍了拍女人的脊背,轻声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好事。复仇和爱情,永远只能择一。”
“所以在海德公园里,你想见一见跟你一样拥有血仇的我,想要一并摧毁我,走上跟你一样的道路,是吗?这样,你就拥有感同身受的伙伴了。”
“你是个很让人怜惜的苗子,怜惜到令我改变了原来的计划。”德沃拉理了理瑠歌的长发,轻柔道,“知道么,希帕提娅氏族,只是我为你准备的第一个惊喜。”
“还有另外两个惊喜,你可以慢慢决定要不要相信我,真正和我联盟。”
“您确定,是‘喜’大于‘惊’吗?”瑠歌松开对方的怀抱,翡翠色的眼眸直视着紫罗兰色的眼眸。
“没有经历风雨,就不会真正地茁壮成长,你认为呢?”
眼神对视的刹那,两个女人似乎确定了她们之间无声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