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边关没什么有功高震主风险的武官,也没有适合担任太尉的人,长公主早就把王太尉踢回家里去了。关键时刻就掉链子,有还不如没有呢,谁敢用这样的人?
况且,能征善战的人眼前就有一个,就算战功封王也没有任何的风险,她为什么不用呢?
长公主的目光移到坐着的燕赵歌脸上。
燕赵歌和她对上视线,悄悄眨了眨眼睛。
排位次结束之后,便是各郡国进献特产和属国上供了,再接着是上计吏上殿朝觐,并简略说明去岁该郡国的赋税、徭役、田亩、人口以及各种工程的状况,各家豪强出了多少钱,修了多少路,沿河的修堤坝修得如何,靠山的开山采石料又是如何,都要一一道清。
这也是长公主最重视的地方。
历代大晋皇帝就如同前朝一般,在登基之前游历三辅甚至跑出关外的传统,但登基之后却不能再这么做了。倒不是会被朝臣劝阻,而是财政吃不消。因为天子出巡,一路花费走的是内务府的账目,而不是国库……这是高祖皇帝定下的规矩,内务府养天家,国库养天下。
先帝登基后巡视过一次鲁地,花掉了几千万钱出去,这钱够再打一次北地战事。钱不是问题,问题是他什么也没有巡视出来,一路上百姓安居乐业,幸福美满。但事实如果真是这样,鲁地又怎么会一次又一次的饥荒呢?先帝回长安后在宫里大发雷霆,再也不提巡视天下的话了。
况且天子出巡,沿途士民工商都苦不堪言,担任护卫职责的将军一路上战战兢兢,迎驾的当地官吏也战战兢兢。为了防止出现刺杀皇帝的意外,还要提前通知当地官吏,但巡视天下就是为了看看关外的百姓过得如何,被人提前知道了,就势必会作秀造假,既然这样去了还有什么意义?
也因此,这是唯一一个可以详细了解地方郡国状况的途径了。
但实际上,长公主还有一些别的想法。她听着某郡国的上计吏说着,用余光瞟了一眼燕赵歌。
燕赵歌正端姿正座,仔细听着上计吏的汇报,时不时点头,时不时摇头,偶尔又会眉头紧锁。看起来比皇帝还认真得多。
至于皇帝,长公主看了一眼在自己怀里的小皇帝,已经咬着拇指睡着了。
再再之后,就是宫宴。
未央宫灯火通明,无数侍女端着装有食物或是酒水的盘子穿梭于殿中。
每一年的最后一日,皇帝会在未央宫里宴请群臣,以显君臣同乐。而太后也会在长乐宫宴请诸位王妃、国公夫人、侯夫人等。以此喜乐,共迎新年。
长公主让乳娘将饿了的小皇帝抱走,又换了一身衣服出来。
从本质上来讲,宫宴就是群臣夸赞皇帝,给皇帝溜须拍马屁的场合,一些在其他场合说出来会被旁人认为是幸臣的夸耀之词,在宫宴时都可以说出来。花花轿子人人抬,便是再虚心纳谏的皇帝也不愿意在这么喜庆的日子里听人说一些不好听的话。
平日里这种行为叫直言不讳,这个时候就叫找抽。
燕赵歌吃着佳肴,喝着美酒,尽兴到酣畅淋漓。大约是因为前世她醉酒次数太多,给了长公主很深的阴影,导致吃饭时长公主很少会允许她喝酒,便是允许了最多也只能喝上一两杯,哪有这时候一壶接着一壶地喝得痛快。
一边的陆成侯凑过来,道:“我听闻燕侯的亲兵也是我陈氏族人?不知可否一见?”
燕赵歌已经有了几分醉意,她盯着陆成侯看了一会儿,道:“虽然姓陈,但不是你陈氏族人。”
陆成侯:“???”
怎么和长公主给我说的不一样?那陈修不是算作长安陈氏的二房子弟了吗?到底怎么回事?
燕赵歌敲了敲桌子,道:“虽然姓陈,但是,但是他是我的亲兵,是我锦衣卫的亲兵。是他爹,他爹托付给我爹的,没有旁的身份。”
陆成侯更糊涂了,这关托付不托付什么事情?他是陈氏子弟又不耽误给你做亲兵,这孩子年纪轻轻就做了锦衣卫指挥使的亲兵,一看就知道前途无量,他怎么也不会倚老卖老将人从锦衣卫里调出来了,便是他有这个心长公主也不会同意的。所以,燕侯是不是喝醉了?说话怎么颠三倒四的?
右相在旁边安安静静地吃着东西喝着酒,将两人的对话尽数听进耳朵里,已经对这件事有了个大概。顾令仪先前是和他讲过,在蓟侯府里有看到一个奴仆模样的人,长得却和陈度有些相像。他那时只当是单纯的长得像,琅琊陈氏再没落也不会允许族里子弟卖身给人为奴的。
但听燕候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真的是陈氏子弟,还在陈氏分宗之后,落到了长安陈氏的族谱上。燕赵歌这话明显是就要坐实那人陈氏的身份,抹除过去曾卖身为奴的记录。
这也难怪,外戚的族亲卖身为奴,落得可是皇帝面子。
不过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只是个纯臣罢了。只有一个女儿会被他牵肠挂肚,就是这个女儿总记着他生父的期待,做些女儿家不常做的事情,什么去太学读书,去同窗家里做客,前阵子还说要考个状元回来……右相想到这里,忽地眼皮子一跳。
坏了,顾世泽死之前顾令仪还未降生,是男是女都不清楚,所以那本册子上既有女儿家常做的事,也有男儿常做的事,万一顾世泽写了一条嫁个如意郎君之类的……最近顾令仪可是和燕宁康相处得颇为融洽!万一看上了那小子……右相杀气腾腾地瞪了燕赵歌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