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待陈一山忙活了一会,刚两三下扒拉完早饭赶着回厨房,就有小厮跑着来报,恭恭敬敬弯着腰:陈家的轿子已经停在门前,恭候陈公子。
英云有所顾忌,不好意思自己一人来送行,怕有人背后说闲话。其实外人说闲话她早就习以为然,每次去菜市场都忍受脏乎乎的眼神。但是,她怕家里人起疑。她还没做好打算公布她与陈一山的恋情。于是,她便拉上了邓艾一起。正好邓艾也想替陈一山送行。
“我不就去两天吗?”陈一山站在轿子门前,依依不舍看着英云水灵灵的眼睛劝道,“又不是去两年。”
英云撇撇嘴,陈一山这是在安慰她吗?两天也不短。况且陈家还有位大美女等候着他。想到这儿,英云心底莫名生了一股气。明明昨晚已经不介意,那一吻足够释怀,然而英云控制不住地想嫉妒陈家。
见英云闷闷不乐的,陈一山不知如何安慰他的小姑娘。昨晚那个吻的功效难道已经过去了?她还不能信任他?或是她觉得她比不上陈家姑娘,担心陈一山被拐走了?
“到了那边,”陈一山态度极好,主动解释说,“我去跟陈师父混两天药铺。学点雕虫小技。”
“两天你能学到什么?”邓艾也不想打击陈一山的兴致。只是说出真实想法。
“反正比呆在陈家屋子里强嘛。”这句话陈一山拉着嗓子说。
站在他面前的英云心领神会,她知道这句话的弦外之音,便冲陈一山一笑,像是释放被关押的囚犯一般大度地说道,“去吧去吧。”
英云和邓艾站在林家食府的招牌下,望着轿子一点一点走向街道尽头。等到连轿子的影子都看不见了,这两人才回到厨房,继续今天的日常训练。
英云站在案板前,面对一坨血淋淋的暗红色猪肝,恶心地差点吐了。这是什么鬼?她喜欢的爆炒猪肝是用这玩意儿做的?别逗了,怎么可能。
“怎么?这就捂嘴受不了了?”廖师傅站在英云身旁厉声说道,“以后你要面临的更难看的食材可多了去了。这猪肝只是长得瘆人了点儿,可味道还不算太腥。”
因为经过训练,英云的土豆丝切得勉强能看过眼,为了取得更好的效果,廖师傅决定提高训练难度。猪肝滑软,要切成薄边是极其不容易的。切肉的难度还比切猪肝还容易点。廖师傅想的是,取其上者得其中。高要求才能高产出。
英云仍然皱着眉头不说话,死死盯着猪肝。暗红色的猪肝在砧板上摊作一团,没有骨头没有皮。怎么看她英云都不敢碰。她在庆幸这猪肝不是活物,不然她早就跑出厨房去了。
见英云还没放下捂嘴的手,廖神厨使劲一挥袖,拍了案板丢下一句沉甸甸的话语,“进了厨房还拿自己当小姐?我真是看走眼了。”
说完,廖师傅瘦削的背影往门口走去。英云能感觉到师父的背影在灼烧,滚烫滚烫的她不敢靠近,这都是被她给气的。
她连追上去找师父道歉的勇气都没有。明天再去找师傅也不迟。她现在可不敢动老虎的牙齿。况且英云摸透了廖神厨的脾性,他才不管你嘴皮子多厉害,就算能把炒的菜说成煮的菜,廖神厨也只看这菜好不好吃。他认定的,是最终的成品。所以要挽救廖神厨必须,攻克这团不友善的食材。哎,眼前这货已经够她折腾好久了。
在一旁观默默看了全过程的邓艾,见英云没追廖师傅,便走到英云身旁看她怎么了。
“廖师傅生气了你也不去认个错?”邓艾可没想到小姐身为徒弟,还敢不去安慰师父。做徒弟的哪个不会放低姿态?毕竟师父为大,就算师父没有理,他也是师父,也得是徒弟主动找师父,不是师父来找徒弟。这个理小姐应该懂了才是。
英云没有直接回答,“我还想切土豆丝。”那双大眼里,还映着一团暗红的块状物。
邓艾便接着说,“听师父讲过的,廖神厨脾气可倔,比牛比你还倔。”
“啊?”还没从猪肝中缓过劲的英云抬头看着邓艾,刚才她貌似听到了邓艾在叫她。
果然在出神。邓艾料得没错。“万一廖神厨生气了不认你这个徒弟了你怎么办?”
“我,我,”英云支支吾吾说不出个答案,“我就是不想切猪肝。你看它,新鲜得好像刚从猪身上割下来似的。湿哒哒还有血。不用摸都知道又软又腥。谁要切这玩意儿?”
“怎么,这就想撂担子不干了?”邓艾掐指一算,此时适合用激将法。“小姐没想到你不是真心学厨的。连快小猪肝都没法搞定。往后了还要学剖鱼杀鸡呢。”
英云此刻像被逼吃了苦瓜似的,五官都扭曲在一起了。绣花针是绣花针,菜刀是菜刀。她现在才真真切切体会到其中的不同。拿刀,是有生杀夺予的大权。可持刀者,得有勇气,得冷静。
“我,我怕。”这声音听上去饱含了恐惧,对未知和对血以及对自己能否下刀的恐惧。英云本不想承认她怕的,但是陈一山又不在,她的恐怖情绪只能传递给邓艾。
小姐毕竟是女生。小姐毕竟是林家大小姐。处理这类食材着实难为她了,她平日里连一只青蛙都没忍心杀死过。而且,女生似乎天生都怕软乎乎没有筋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