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他眼里,我又因为某些原因而显得特殊。这份特殊使得他屡次在我面前特意显露出自身的不同,并以此来观察我的反应,就像是怪物在小心翼翼地观察人类那般。
不知为何,我竟觉得他这副笨拙的模样实在是过于惹人怜爱。就像是牙牙学语、蹒跚学步的小孩,无论是谁,看到那般情景,只会觉得心中涌现无限怜爱吧?
但我很清楚,我心中的这份怜爱以及对修治少爷强烈的情感通通都只是因为『芽衣』。
芽衣,我穿越过来的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一个不懂事的,叛逆又天真的少女。倘若问当初冬木市里认识芽衣的人,想必回答都会是一个不懂事的不良少女。
她也确实过于天真和不懂事,在稀里糊涂地怀孕之后毅然决定要生下这个孩子,芽衣发誓一定要让肚子里的孩子成为最幸福的人。
她没有思考自己一个柔弱的、无亲无故的女人在这么个战后社会要怎么独自带着孩子,她只是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望着窗外的樱花,想到:以后一定要带着自己的孩子去看樱花。
在樱花树下吃东西,连厌恶的蘑菇也变得美味起来,这不是因为樱花树有什么特别的魔力,仅仅只是因为当时的芽衣很幸福罢了。
『幸福』才是最奇妙的魔法。
但芽衣死了,她没有死在梦中的樱花树下,而是死在了冰冷阴暗的小巷子里,满怀着对未来的期待,死在了那里。
而至今让芽衣哪怕死去,让我接手了这具本该腐烂的身躯也无法忘怀的执念——那便是她的孩子没有活下来。
芽衣虽然死去了,但她的执念一直缠绕着我,以至于让我看到修治少爷时,心中总会涌现出温柔的情感。
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修治少爷在我的心中竟一下子变得如同鬼怪那般恐怖!
这是不对的,修治少爷是无辜的,我怎能放任自己扭曲的情绪继续下去?一会儿怜爱一会儿恐惧,我是何等自私自利,冷漠又傲慢的人啊。倘若这个世界有地狱,那么我一定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吧。
我非常清楚这一点。但人的情绪又怎么是好控制的?更何况我自制力也并不强。
也许,我接下来应该开始远离修治少爷。但不能做得太明显,不能伤到这孩子的心。
思绪混乱的我无意识地思考着将来的打算,忽地看见窗外有一只猫从树上跳下来,抖了抖自己身上的雪又看了我这边一眼,随后“咻”的一声消失不见了。
我自己是很喜欢猫的,此时看见猫那可爱的神态后连刚刚想的东西都给忘了。等我回过神来,又想起自己身旁的修治少爷。撇去自己刚刚莫名的忧愁,我对他说道:“天都快亮了,您还不回去吗?”说到底,修治少爷昨晚到底有没有休息?
“也许我不该打扰你的?”修治少爷垂着眼说道。
“不,我的意思是说,您需要休息了?”我无奈地说道:“再过几个小时还要去上课不是吗?”
“你说得对。”修治少爷这么说着,意味不明地看了我一眼。
“那么,等一会儿见,幸子。”他这么说着,很快又跑远了。
原本想让他穿着我的外套回去以防感冒的我只能伸着手,目送他的离去。
困意重新涌上来,我叹了口气,带着心中无限的忧愁继续回去睡。
当我醒来,穿好女佣的服装去工作的时候正巧看见了管家。我想和他打个招呼,可他只是沉着脸,表情凝重地越过我,根本没有给半点注意力给我。
我有些疑惑地望着他急匆匆的背影,转过头去正好看见麻美小姐。
“麻美小姐——”我还没打完招呼,她就打断了我。
“修治少爷发高烧了。”她皱紧了眉,说道:“幸子,去叫医生过来。”
我一愣,意识到昨晚的事情终究还是让修治少爷生病了,内心不由得有些自责,出声问道:“医生?去哪里喊?”
“对。”麻美小姐揉了揉自己的头,说道:“我这记性。你才刚来,不知道也不奇怪。津岛家有专门的医生,但他不住在津岛家这边,而是住在隔壁那条街上,你过去问大岛先生在不在,那边就会有人告诉你他住在哪里了。”
看起来似乎是个有相当名气的医生。我如此想到。
按照麻美小姐指的方向,我急匆匆地跑出了津岛家,并在那边街上随意拉了个路人询问大岛先生住在哪里,得到对方的回答后我又顺着他指着的方向跑去,最终在一间看上去年代有些久远的屋子里找到了大岛先生的家。
“请问大岛先生在吗?”我敲了敲门,问道。
很可惜,我的第一次询问并没有得到回应。想到还在津岛家发着高烧的修治少爷,我咬了咬牙,也不顾自己脸皮薄,用力地拍门,大喊道:“大岛先生!你在里面吗?!”
一阵让人有些头皮发麻的声音后,有些陈旧的门总算打开了,但开门的却不是我想象中的慈眉善目的中年人,反而是与这个形象完全相反的类型。
出现在那里的是一个装扮和服饰都略显华丽的男人,从面容上看虽说极为俊美妖艳,看上去极为受女性欢迎,但他身上那种气场却不像是人能够拥有的。这使得我本能般地对他产生了警惕。
虽然我觉得他大约不是大岛先生,但出现在这里的只有他,因而我也只能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岛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