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孩旋转到她的身边,一把扯下她的长披肩:“我讨厌她这副故作贞烈的模样,有好肌肤为什么不让大家欣赏!”
接着,又一个女孩从她的身后冒出来,双手环住她的腰,摘下了她的裙摆:“她的腿犹如新鲜出炉的蜜糖。”
安娜配合地伸长了腿。她的下半身只剩下一条又短又紧的短裤,两条纤长匀称的腿,泛着油亮诱人的光泽——化妆师在她的腿上刷了一层糖浆色的油膏。
谢菲尔德看着舞台上的安娜,尽管明知道这都是表演,神情还是冷漠了下来,尤其是听见身边的男孩倒吸一口气后,他更是丢过去一个冰冷到极点的眼神,吓得对方一口气卡在嗓子眼,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几句唱词之后,安娜的身上只剩下两块短而小的布料,这个打扮称不上出格,也称不上暴露,西海岸的沙滩上有比这更出格更暴露的打扮。不过,以她那烟熏似的野猫眼睛,苍白的脸孔,鲜红色的嘴唇,即使穿着最厚重和最繁琐的衣服,也能融化整个观众席的男性。
她就像法国作家埃米尔·左拉笔下的交际花娜娜,用炽热的欲望筑起王座与神坛,站在上面,被整个巴黎的男人膜拜。
谢菲尔德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理智上知道这是在演戏,却无法控制在胸中肆虐的妒火,一只手越攥越紧,攥成了一个坚硬的拳头。
作者有话要说: 玩了个音乐剧的窑子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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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因为缺乏艺术修养,安娜其实一直不懂这一幕想表达什么。
老师跟她分析过这一段的戏,他告诉安娜,女主角尽管出身贫民窟,是子爵包养的情妇,却一直在追求和坚守爱情。但无论是子爵还是她身边的人,都不看重她的追求。子爵把她送给了老伯爵,换取光明的前途;她身边的人则偷偷讽刺她是“上等货色”,“私底下偷偷接客”。
在他们的眼中,她滑稽、可笑如同橱窗里的人偶,追求爱情的行为犹如浮华、繁琐却能轻易脱下的衣物。这一幕看上去是在用女主角的胴体吸引眼球,实际上却是剧中唯一侧面刻画女主角人格的一幕。
安娜能共情女主角的感情,却没办法理解这种塑造人物的手法。在她看来,观众只会注意到她脱下来的衣物,而不会去思考那些衣服为什么会被脱下来。
老师听了她的想法,笑着说道:“安娜,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不管是表演还是创作,或是布置舞台,编排舞蹈动作,都是一种艺术。艺术的使命是表达,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明白你的表达,但作为艺术的创作者,你必须得保证你表达的完整性。”
安娜完全没听懂老师在说什么。然而这一刻,她却突然懂了女主角为什么要打扮得如此可笑。
她想到了她的母亲,布朗女士。从小到大,她对母亲的印象,似乎都是从别人口中拼凑出来的。她的大名叫玛丽·布朗,职业是应召女郎,除此之外,还有各种粗俗、下流的称谓,比如“bitch”、“hooker”、“ho”1等等。这些词汇如同鲜亮俗气的补丁,盖章似的打在她的母亲身上、脸上,几乎掩盖了她本来的面目。
其实,撇开这些不检点、不道德的标签,她只是一个渴望爱情的单身母亲而已。
她想起七岁那年,布朗女士第一次私奔失败后,回到家,把她从床上拽起来,一边打她一边道歉,说自己也不容易。十多年来,她从未想过那个女人到底哪里不容易。她和周围的人一样,都只看见她身上的标签,从未想过要去那些标签下,探究一下她的灵魂。
现在,她忽然很想问问她,你究竟不容易在哪里?
她想知道那个女人为什么会成为应召女郎,为什么要生下她,又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抛弃她。
或许,这些问题得到解答的那一天,就是她和那个女人和解的一天。
——
随着剧情的深入,因安娜胴体而引起的骚动,终于渐渐平复了下去。
一般来说,女演员的长相越美丽,越容易被忽视本身的演技。安娜却不一样,或许因为她本身是一个情绪化、表情多变的女孩,她不像那些漂亮矜持的女演员般,怕破坏美感而不敢大哭大笑。
当她被送到老伯爵的府邸时,她跪坐在舞台上,几乎哭得像个孩子。即使隔着几米远的距离,也能看见她涨得通红的面色,一抽一抽的肩膀。后排的观众虽然看不见她脸上的泪痕,但光是听着她难受、嘶哑的呜咽声,一颗心也碎成了两半。
谢菲尔德眉头微皱,看着她的表演,怀疑她是否想起了什么伤心事。
到了第三幕,普法战争打响,法兰西第二帝国落幕,法兰西第三共和国建立。子爵用女人换来的光明仕途垮塌了,他看着混乱的巴黎,在共和国人民激进的呼喊声中惊慌失措。
他本来想回到自己的府邸,收拾行李,离开巴黎躲一躲风头,但人群实在是太混乱了,他们是黑夜中暴怒的群狼,嗥叫着口号,浩浩荡荡地前进。曾经的帝国子民都在躲避他们,子爵本来也想绕开他们,但想到自己尊贵的身份,又挺胸抬头,勇敢地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