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十里芳草变作无尽烽火,他在我身后沙哑着唤我的名。我没有回头,他却低低地苦涩地笑问:“万水千山,岁月久长?”
谁说万水千山,岁月久长?
我弯身拾酒,走了几步,忽然觉得舍不得。
精舍外的篱笆该翻修了,大红嫁衣缝了一半,衣摆上的一对鸳鸯还少了一只,屋外的母猫可可大了肚子要生产,也不知他今后一人,能否照料好可可和它的子子孙。
我回过身,唤道:“景枫。”
他立在原地的身子一僵,抬起头来怔怔地看我。
“可可要生小猫崽了,它大了肚子,夜里不喜欢进食,你白日里,要记得多喂它吃东西。”
他的眼有一霎时的迷离,嘴唇张了张,又唤我的名:“小遇。”
“我的大红嫁衣……还少了一只鸳鸯没绣好,可是现在穿不成了。隔壁的尹姑一直很喜欢,你我帮送给她吧。”
他的神情一伤,却又百般固执地扬起嘴角:“我不送。”
我心里有点微微的疼,但是我又说:“精舍太小了,我原本还想再讨半亩地,种些槿柳树。这样一来,日后我们若想摘花来绕篱笆,也不必翻几个山头。可是,我现在明白,这样的嫁妆,你其实是……瞧不上的吧。”
我垂眸看了看他染了血的剑尖和衣摆,初时的淡淡桂花香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却是无尽的烽火硝烟味。
远天的天幕被黄昏染红,我又一次叫了他的名字,我说:“景枫,我走了。”
夕阳下,有马匹渐近,有人在唤他将军。
可他没有回应,他只是悠悠地看着我“嗯”了一声,问道:“还回来吗?”
他往前一步,声音更加沙哑:“因为、因为你的可可,我一直照顾不好。”
我看着他的样子,我想,纵是隐瞒欺骗,纵是事与愿违,我还是十分地喜欢他的。
不然我也不会光是站在这里,光是这样看着他,便觉得圆圆满满了。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声音也轻轻地:“那嫁衣,我也为你留着可好?”
我怔了好半晌,忽然想对他说,那句我早想好的誓言,忽然想对他说,若他实在无法照顾可可,我其实可以,再留一段日子。
可我终是未来得及。
一如槿柳花朝开暮谢,所谓缘分,亦不过是朝华一瞬。
多少年后,远天霞色又为香合山染上深深的红。穆临简为了省事,不分青红皂白查办了北荒三个官员,引得龙颜大怒满朝惶恐,还乐得清闲带我去他的故居一游。
黑木门吱嘎推开,迎来满院的风像承载了许多年的故事。
柳绦很长很老了也不曾裁剪,木槿花白如雪,盛开了一簇一簇。
我挑扇轻笑:“都说极尽富贵的人,很爱简静,不想你竟古朴成这样,着实过了些。”
他却沉默地走前两步,撩开垂柳,露出一方小小的坟墓:“这些木槿和柳树,是在发妻去世那年种下的,不想如今已亭亭如盖。”
墓碑上写着“爱妻柳遇之墓”,大捧的槿柳堆簇在墓前,开得极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