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这厢去瞧穆临简认得干亲,我万不可怠慢了去。所幸我从京城一路来姬州,沿途寻了些好耍的物什,拾掇了一番给他们送去,装了个布囊。
起初一日,穆临简自个儿骑马,将我与那些物什一道留在马车内。后过了一日,出了玥城,他先是自己换了身寻常装束,又寻了个车夫,嘱咐我换作女装,这便与我一同呆在这马车之内了。
且说我三年未着女装,一身紧巴巴的烟色衣裙穿在身上甚为不适。又因久未妆扮,一头长发被我折腾了好半晌,才挽出个简单的垂鬟髻。
我在房里从头到脚捣鼓了一个多时辰,虽自觉收拾齐全,然走起路来,总觉得缺了什么似,十分别扭。
是时正午日光正盛。
我换完衣裳,从客栈的厢房里出来,则见穆临简斜倚着木栏,一身青衫劲装,长发用帛带束在脑后,见了我先是一愣神,再又笑起来。
不知为何我脑子一乱,恍惚中竟见得一男子也身着青布短衣,指尖转着一壶酒,斜倚在篱笆前嚷嚷:“弄些槿柳花来绕篱笆,好看。”
我晃了晃头,再回神只见穆临简不知从哪儿折了一只花藤,将我散下的发丝挽起插入头顶的发髻里。
“前些年北荒一战死了不少人,所幸未过于累及我认得几个干亲。”穆临简倚着栏杆,又抬手扶了扶我发间的花藤,接着道,“家里人不多,有洛姥姥,我家姊景霞,我家姊的儿子小久,还有一个唤作闫三两赤脚江湖郎中,你……可以叫他三两哥。”
听了此言,我忽地忆起他前些日子提及他发妻柳遇的事,不由问:“那个三两哥,是不是从前收留柳遇,认柳遇做亲妹妹的江湖郎中?”
穆临简一愣,片刻将头偏向一边,答了声:“是。”
须臾,他再又回过头来看我,脸上挂了枚淡如疏烟的笑:“他瞧见你,定然很开心。”
我被他这笑容恍了眼,又慌忙腆着脸服帖地答:“是呢。”
穆临简又是一愣,片刻后,他古怪看我一眼,勾起唇角。
他这副模样瞧得我甚是心惊,心道莫不是我这儿日改头换面作小女儿言行举止,被他瞧出蹊跷了吧。
我的直觉果然准。
待我别扭地出了客栈,上马车前,穆临简忽地将我一拦,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把折扇笑道:“就是卓女装,拿着扇子也无妨。”
我定睛一瞧,他手里握着的扇子,竟是前些日子我赠他风柳木槿扇。
我正欲惊喜结果,然脑中念头一闪,我又忍痛推脱道:“扇子这等物什,一般少年公子才喜欢时时摇着,我扮男装尚可用用,如今换了女装,合该有个女儿家的模样。”
穆临简斜斜瞟了我一眼,便回头去嘱车夫行路了。
这会儿再出发,走得是北荒小道,一路直行,到香合镇充其量一个来时辰。
我上马车后,安置好些许物什,本要打个呵欠,却见穆临简正瞧着我,忍了忍终是将呵欠噎在喉咙里。
穆临简看了我一会儿,又将那折扇递与我,笑道:“拿着吧,你这两日也不知怎么了,非要在我面前装出这般姑娘家的言行举止。”
我头皮一麻,作愤怒状:“我哪里是装出来的,我原本就是这幅样子,只是我这些年扮男装,迫不得已才要学莫子谦一般,装成个潇洒儿郎。”
穆临简嘴角抽了抽,复又端出一副笑颜。他将折扇往旁侧一放,抄着手瞧我:“你若非要像个姑娘家,便为我小侄子逢补两件冬衣,毕竟我们在香合镇少说也要呆个七八日。”
我愣了愣,甚无语道:“你这不是欺负人么?”
穆临简笑了笑,不语。
我默了片刻,终是伸手去摸了那把折扇,讪讪笑道:“竟然被你瞧出来的。实不相瞒,我这两日过得甚别扭,方才换了女装,更觉得浑身上下少了一物,原来是这把扇子。”
车马颠簸了一下,我一个没坐稳朝前倾去,穆临简伸手一拦,顺势便将我带入他怀中。
也不知走了什么路,这厢马车一路咯得上下摇晃。我自是跟着颤,却见穆临简一副岿然不动的稳便样子,将我更揽紧了些。
“为何要作出这副模样?”他问
我“啊?”了一声,这才反应过来,讪笑道:“不都说姑娘家的模样,讨男人喜欢么?”
车棚内晃晃悠悠,穆临简的一双眸子却似这晃悠中,唯一不动如泰山的事物,灼灼燃着:“我喜欢你本来的样子。”
我愣了一会儿,跟着马车晃动晕乎了一会儿,突然一下子,愣住了。
我脑子中嗡嗡一片乱响,他这句话……莫不是在说他瞧上我了?嗯,也不尽然,他说的是喜欢我原本的模样。但我以为,既然他瞧上了我原本的模样,这便是一个好的开始,一个充满希望充满阳光的开始。
我暗暗在心里乐了一阵。再回神来,却发现我这张万年不带一红的老脸,就这么在穆临简靠得极尽的注视下,发起烫来了。“
此时此刻,即便车内再颠簸,我也顺利达到了一种忘我的境界。
周围的声音,周围的世界,仿佛都被一层迷离的雾隔开了,空气压得人心慌。穆临简揽在我腰间,抚在我脸侧的手都变得滚烫。他修眉微蹙,眸中光更甚,光润的唇抿了抿轻喃了句:“原来,你叫沈眉……”便要将唇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