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蓦地好奇,不知从前的柳遇是怎样一个人,能让这么多人,在她死后的五年,还对她牵肠挂肚,动辄恸哭。
我默了半晌,上前两步,扶着穆临简的手臂道:“待我去瞧瞧吧。柳遇的那间宅子。”
穆临简身子一僵,他没有回答。可我晓得每每提及柳遇,他便有些难过。
他垂眸看了看我扶在他右臂的手,又伸出左手来,慢慢将我牵住,沉声道:“走吧。”
那间宅院的墙是后来砌上的,饶是如此,也有漆痕片片剥落,如岁月斑驳。
穆临简在墨黑的大门前,忽地顿住脚步,他抬起头怔怔地瞧着这扇门,轻声问:“小眉,这世上,有没有一个人,无论他是生是死,无论他在天涯海角,总能让你牵挂,让你不能忘怀?”
我沉默了许久,终是不愿再回避这个答案,我说:“有。”
第30章
多少年后,我终于忆起了往事,才得知那一刻,我与景枫站在那扇门前,所要面对不是一段往事,而是一场宿命。
黑木门吱嘎推开,迎来满园风像承载了许多年故事。
柳绦很长很老了也不曾裁剪,木槿花白如雪,盛开了一簇一簇。
我看了园中场景,将心中沉沉思绪一压再压,挑扇轻笑道:“都说极尽富贵人,很爱简静,不想你竟古朴成这样,着实过了些。”
穆临简却沉默地走前两步,撩开垂柳丝绦,露出一方小小坟墓:“这些木槿和柳树,是在发妻去世那年种下,不想如今已亭亭如盖。”
墓碑上写着“爱妻柳遇之墓”,大捧槿柳堆簇在墓前,开得极盛。
我淡淡觑了一眼,没注意到墓碑右下方落款,只唏嘘道:“槿柳花,朝开暮死,如同缘分不过朝华一瞬,节哀。”
可他却忽然望向我,清澈眼眸闪出莫名笑意:“当年小遇也这般说,但我却忘了告诉她,槿柳花虽是朝生暮死,但却生生不息地盛放。每一次凋谢,都是为了明日璀璨。而缘分亦是如此轮回不灭。”他顿了片刻,又勾起唇角,“正所谓人生何处不相逢,侍郎可觉得是?”
我怔了怔,他每次调侃我便要称我为侍郎。我也不欲跟他较真,敷衍地打着哈哈道:“师说是,凡事看长远一些,未免不好。”
浅金色夕阳下,穆临简笑了笑,忽地问:“你说那个人,找到了吗?”
我正伸手撩开一袭柳帘,听了此问,不由僵住。
片刻后,我愣愣地垂下手,默然道:“找到了。”顿了顿,我倚着垂柳,与他道:“我没了两年多记忆,你知道吗?”
“我十七岁那年,在爹爹去善州路上失踪了。后来北荒战毕,爹爹娘亲在姬州找到我,我听我爹说,那时我在医馆醒来后,只顾着流泪,什么人也不认得。他们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全都不说。后来他们将我带回永京城。我听闻当时其实是大皇子将我送到医馆,便下定决心要嫁给他。”
“后来愿望成真,不想我嫁了他三日后,便莫名其妙落了水,这段记忆连同在姬州发生一切一切,全都失去了。我落水后,顶了我哥哥身份,更又因大皇子出行,便再无机会向他问上一问。”
我无力笑了笑:“可我猜得到,那些年,我应是很喜欢大皇子。因为……”
穆临简走近一步,也撩开柳帘,斜倚在柳树上:“因为?”
我咬了咬唇,走到他身前,认真地瞧着他:“因为我这些年,总是反复地梦到一个人,在梦里,我很喜欢他,他对我也很好。在梦里,每次快要梦醒,我都会害怕。怕他就这么消失在眼前。我想,当初我之所以要那般坚决地嫁给大皇子,应当是因为,英景轩就是那个梦里人。”
穆临简闻言愣了良久。片刻后,他垂眸低低笑起来,散下额发遮住他神色,我只听见他声音有些沙哑:“原是……这样。你在姬州,又遇到了英景轩,然后你又……”蓦地,他忽然抬眸望着我,眸中腾起万千风暴看得我动弹不得。电光火石间,我已然被他抓住双肩一个反转抵在了柳树上。
我尚还未能反映,他便欺身上来,霸道地用舌头挑开我唇齿。
不是从前柔若清风吻,阵阵撕咬令唇角都要渗出血来。嘴里弥漫着甜腥味,我吃疼得喃了一声,奋力要推开他。
穆临简闻声,动作一僵,须臾他怔怔地松开了我,垂眸低语,好似在问:“为什么……”却又好像什么都没问。
我站在原地喘着气,愣神地瞧着他。
他眸中先时风暴终于平息,明眸中却浮起一派凄清色泽。他抬了抬手,却在刚触碰到我颊边凌乱发丝时又垂了下去。
“走吧。”吸了口气,穆临简淡笑了一下,“黄昏了,小久他们该回来了。”
语毕,他便转身朝那大门走去。
我在他勉力撑起笑容中,找出了一丝苦意。脚下一顿,我竟不自觉地上前一步抓住他胳膊:“你……这是怎么了?”
穆临简半个侧脸都沐浴在今日夕阳明亮晖光中,过了好半晌,他才回头来看我,又露出方才那副辗转万千笑容,哑声道:“我就是想……抱抱你。”咬了咬唇,他又问:“可好?”
他这副样子瞧得我心中一阵紧似一阵。我慢慢地松开了抓在他胳膊手。
穆临简垂眸注视着我,须臾却叹了声,揉揉我发笑道:“我随便说说,走吧。”说着,他复又转身朝大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