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我近日对英景轩了解,此人无疑是个大忽悠。为了避免他出言使诈,将我骗得云里雾里,我又匆忙敛了笑容,打算结束这个话题。
我作出结论:“你说得在理,往事如烟,不必回顾。做人还是要朝前看。”
这一番言语下来,我心中非但欢喜,更有一种凯旋之感。
从前我虽经常给人下套,但被我下套人,都是莫子谦,杜修一类相较之下尚算老实人。
而今日,我让当朝满腹坏水儿大皇子钻了我下套子,其成就感不言而喻。
可惜,我在开心之极,便忘了这世上一些亘古不变道理。
譬如,乐极生悲。
又譬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英景轩听了我话之后,反倒沉思起来。又过了片刻,他忽然长叹一声,目光悠悠远远地瞧着亭外木槿:“唉,眉儿,我虽劝你不要耽于往事,但我自己却不曾做到。”
我一愣,道:“啊?”
英景轩瞟了我一眼,满目忧思:“不瞒你说,自你落水之后,我以为你已亡去,伤心欲绝,便向父皇请命,甘愿离开京城游历天下。可这三年多以来,我无时无刻不再挂念你,无时不刻不想起我们从前在姬州往事。”
我呆了,又道:“啊啊?”
英景轩忽然伸手握住我摇扇手,叹声道:“其实,刚才你与我说,有记忆终究是难以磨灭,你甚至、甚至还在午夜梦回中时而忆起,我心底是很欢喜。”停了一下,他用目光锁牢我,“也罢,我就与你好生回忆一次。不错,那年间我在姬州,确实打洒了你万世流芳茶,你想我索赔,我只好……”
咳了两声,他故意在这里顿住。
我背脊一阵恶寒腾升而起。英景轩望着我眸子,深情得可以渗出水来,可我分明、分明在那其中,瞧见幸灾乐祸笑意。
他继而轻声道:“我只好……拿一生情醉来赔你。”
我彻底怔住。
夜里风呜呜咽咽地刮过,像是刮进了我脑子里,将模糊不清往事搅得一团杂乱。
茫茫然中,我似又听到英景轩带着笑意补了句:“不是一生情醉酒,是一生情醉。”
“啪”一声,我手中折扇砰然委地。
我张了张嘴,震惊道:“真、真是你?怎会……”
英景轩望着我,忽地又一笑,目光移向亭外,道:“景枫,你沏个茶,沏得委实久了些。”
我心底一颤,猛然转身望去。
穆临简一身青衣如醉,在夜里发出冰凉色泽。
他一双眼眸冰凉而深邃。
碧螺春与糕点由一个丫头端着。丫头站在他身后,茶水热气如雾,袅袅蔓伸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