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宋教仁被刺后,国民党本部于3月30日在湖广会馆举行追悼大会,京师警察厅总监王治馨代表赵秉钧出席,其演说词有云:&ldo;自宋被刺后,上海拿获凶犯为应夔丞,应与内务部秘书洪述祖又有密切关系,不仅外间报纸啧啧,即总统亦不免疑赵,而赵则以洪述祖时往总统府,又不免疑总统授意。&rdo;[8]这就说明,洪述祖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内务部秘书,但由于与袁世凯关系密切,可以&ldo;时往总统府&rdo;,根本无须赵秉钧带领谒见。而新闻报道亦有&ldo;洪述祖在京出入总统之门,声势炫耀,各部司员同为侧目&rdo;之说。[9]
因此,赵秉钧所谓各部员司面见总统的程序,只是通常情况,对洪述祖而言并不适用。戴季陶对赵秉钧所言有一段极有力的反驳,他说:
以号簿无洪之名、总理未带领谒见为狡辩词,适足以证明洪犯与袁异常密切,自由出入总统府,不由带领,不用门簿登记,且更足证明洪犯非以公事原因、秘书长资格见总统,实私人间之阴谋关系见袁犯世凯也。欲辩愈明,欲盖弥张,铁证如山,乌能抹杀。[10]
当然,还有更为重要的证据,即应、洪二人提出构陷&ldo;孙黄宋&rdo;计划,目的是要乘机向中央&ldo;索一数目&rdo;,[11]倘若真如赵秉钧所说不曾接到过&ldo;冬电&rdo;,也不曾有洪述祖谒见袁世凯面呈&ldo;冬电&rdo;之事,则洪、应二人骗钱计划已经流产,后续也就不会再有相关动作。可事实却是,洪述祖继2月4日函后,又于2月5日、8日、11日、22日及3月6日接连五次致函应夔丞,催促其尽快提供&ldo;宋犯骗案刑事提票&rdo;等印件,以便索款。[12]因此,袁世凯看到了&ldo;冬电&rdo;,确定无疑。另外,洪述祖2月22日致应夔丞函中有&ldo;来函已面陈总理、总统阅过&rdo;一项内容,[13]虽未写应夔丞来函内容为何,但当时应夔丞正与洪述祖谋划解散欢迎国会团及构陷&ldo;孙黄宋&rdo;,其来函内容极有可能就是有关这方面的事情。洪述祖&ldo;面陈总理、总统阅过&rdo;,也证明袁、赵的确知道构陷阴谋。构陷&ldo;孙黄宋&rdo;的计划虽然由洪、应提出,但袁世凯若不同意,则计划将无由实施。而袁不但见猎心喜,而且指示二人行动,则袁为构陷阴谋主使,亦确定无疑。
顺带提及,廖大伟曾以赵秉钧的解释为据,认为洪述祖2月4日函中所云&ldo;&lso;冬电&rso;到赵处,即交兄手,面呈总统&rdo;,&ldo;属虚构,纯粹假言&rdo;。又认为,&ldo;&lso;冬电&rso;致总理,可直接呈交总统,何必转手小小内务部秘书面呈,&lso;即交兄手,面呈总统&rso;,明显大言&rdo;。[14]显然,廖大伟轻信了赵秉钧所言,没有注意到赵秉钧实际上言不由衷,也没有注意到赵秉钧对构陷&ldo;孙黄宋&rdo;态度并不积极(关于此点将在下文详述),更没有注意到洪述祖不但是构陷阴谋的主要策划者,而且其人与袁世凯有特殊关系,因此他难以理解赵秉钧收到&ldo;冬电&rdo;后,何以不直接交给总统,而是经由洪述祖面呈。
至于袁世凯同意并催促洪、应实施构陷&ldo;孙黄宋&rdo;计划的原因,除了第三章已经述及的宋教仁、黄兴在1913年1月间运动黎元洪出任总统,招致袁世凯不满外,应当还因为宋教仁恰在此时抬高了批评政府的调门。参议院议长吴景濂曾有如下一段回忆,他说:
赵智庵一日来访,谈及宋遯初被害事。智庵说:&ldo;宋遯初养病农事实验场,我屡去慰问,并代项城致意。遯初表示国民党及个人愿以在野地位帮助项城把国家事办好。项城闻之很满意。遯初将南下,项城属我壮其形色,赠以交通银行可以随地支取的若干万元存折一扣(详数余回忆不清),遯初受了,珍重道别。[15]讵到南方,处处演说,号召国民党必争政权,并对项城种种诋毁。其尾随谍者悉录以报项城。项城屡诘问:&lso;你说宋教仁拥护中央,何反复乃尔?&rso;我窘极,无以对。老弟(指吴景濂‐‐引者),你说叫我怎么办,怎么交待项城云云。&rdo;[16]
由此可知,袁世凯对于宋教仁南下后到处演说批评政府是很不满意的。值得注意的是,宋教仁以激烈措辞抬高对政府批评调门,始于1月31日在武汉的演说,宋教仁讲道:
民国虽然成立,而阻碍我们进步的一切恶势力还是整个存在……在国会里,占得大多数议席的党,才是有政治权威的党,所以我们此时要致力于选举运动。我们要停止一切运动,来专注于选举运动……现在接得各地的报告,我们的选举运动,是极其顺利的。袁世凯看此情形,一定忌克得很,一定要钩心斗角,设法来破坏我们,陷害我们。我们要警惕,但是我们也不必惧怯。他不久的将来,容或有撕毁《约法》背叛民国的时候,我认为那个时候,正是他自掘坟墓、自取灭亡的时候。到了那个地步,我们再起来革命不迟。[17]
据时任国务院秘书长张国淦讲,袁世凯对选举人在各处发表的言论很注意,在看到秘书呈递的宋教仁演说剪报后谓:&ldo;其口锋何必如此尖刻?&rdo;[18]不满之意,表露无遗。而袁世凯看到洪、应构陷&ldo;孙黄宋&rdo;计划并敦促进行是2月4日,两者之间似有某种关联。换言之,袁世凯之所以同意并敦促洪、应实施构陷计划,与他对宋教仁在外发表攻击政府的演说不满有关。2月8日洪述祖致应夔丞函又有&ldo;日内宋(案)有无觅处,中央对此似颇注意也&rdo;之语,[19]与张国淦所记隐相呼应,证实宋教仁演说的确刺激了袁世凯,致使其对洪、应构陷&ldo;孙黄宋&rdo;计划发生兴趣,并催促二人尽快实施。此后半月,宋教仁又先后在国民党鄂省交通部、沪交通部及浙江支部发表演说,批评政府内政、外交之失败,主张建立政党内阁及省长民选。[20]而这势必又引起袁世凯注意,并增强其借洪、应之手构陷&ldo;孙黄宋&rdo;之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