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
paul上了飞机,在他那手提的打字机上给我写了第一封信。
我每天收到他一封信,三个星期,从菲律宾、日本写来的信。他在日本打来一个电报:我在日本两星期,希望你到日本来。
我的回答仍然是:不可能。
小笺
爱荷华的秋天透着点儿凉意了。爱荷华河边绿得透亮的叶子,一片片染上了淡淡的金色,逐渐泛开来,染透了一树的叶子,再也无处染了,就轰的一下红了。那是1964年,我从台湾到&ldo;爱荷华大学作家创作坊&rdo;的时候。两个小女儿仍留在台湾,住在妹妹月珍家,1965年来爱荷华。我和王正路的婚姻已无挽回的余地,分居七年后,1965年离婚。
1965年秋天,paul去欧洲,打算游欧两个月,但到巴黎没几天,约翰逊总统聘他任美国第一届国家文学艺术委员会委员(1965‐1971),并任华盛顿肯尼迪中心顾问。他只好回美,在纽约开会以后再去欧洲,但在纽约修建中的街道扭伤了脚,转回爱荷华休养。1966年春天才又去欧洲两个月。我只有他那时在欧洲写给我的一束信。从此我们没有长期分离过,也就无须写信了。
3月31日,1966,巴黎
《三生影像》偶然,1963(5)
darlg:
我一到旅馆,你的信就在那儿等着我。在飞机上只睡了两小时,非常疲倦。看到你的信,我立刻来劲了。你真是一心一意的对我好,好得我担心你得到的不够,虽然你已得到我整个整个的人,也不够。我见到许多人,有些人很有意思,也有几个非常有魅力的人,因为没有你,就觉得萧瑟冷清。
说起来是老生常谈了,巴黎实在很美。并不惊人,而是迷人,到处是可爱的小景。我的旅馆很小,一座大教堂高耸在上,教堂的钟每个钟头响一次。几个老妇人管理教堂,我得和她们说法语,难是难一点,但对我恰恰好,我本会说点儿法文,许多都忘记了,只能应付日常琐事。我打算上法文课,希望很快有进步。
我见到一些作家,为了收集短篇小说。但短篇小说很少,因为稿费太低,他们全将短篇的题材扩大成中篇。其实现在法国诗比小说还受重视。很不巧,正碰上复活节,许多人到外地去了。
这儿的树开花了,天气非常暖和,花苞全开了,草也绿了,都比爱荷华早一些。星期一我和此间人士谈法国作家到爱荷华的事,星期二见小说界的人,星期三见一位了解波兰文坛的人。有空就要见见诗人。
这儿到处在罢工,来往信件都停止了。这封信也会晚到。你的信只有四天就到了,奇迹。
今晚无事。更是想你。我应待在这间莫名其妙的小屋里写作。也许会如此,早早睡觉,做个安分守己的老百姓。那样子多无聊。我仍然因为时差感到疲倦,也许我就那样子消磨一个枯寂的夜了。
只因我去年12月没从纽约来巴黎,而转回爱荷华,我俩的情况多么不同。1965年是非常美好的一年,因为和你相聚──多少地方,多少时光。
这是我写的第一封信。
爱你的paul
4月5日,1966,巴黎
darlg:
原谅我没有多写信。除了旅行的疲劳(从纽约飞巴黎要失去六小时),还忙着找人收集《生活周刊》所要的短篇小说,安排见面的时间,在巴黎跑来跑去,和人谈法国的小说,诸如此类的事。我也去了圣路易岛,古老的屋子美极了,圣母院就在那儿。爬上一层又一层的陈旧楼梯,爬到一间小屋,阁楼有张床,搭了个梯子爬上去,没有洗手间(最近的洗手间在底层,还得走过一个天井)。但是很有意思。只是希望我有足够的时间见所有要见的人,去所有要看的地方。
我真是想你想得好苦。每晚回到这脏乱寂寞的屋子,百无聊赖地倒在床上。每当我看到什么美好的事物,不能和你分享,也十分想你。比如看到圣母院夜里飘荡的照明灯撩在墙上、窗上柔和的幻影,我也非常想你。在这样的时刻,就恨你我年岁的差别,对我有如千斤重担,成了我们之间的障碍。谁知道?也许有一天,我们一同来游巴黎。那也只是想想而已。好多地方,好多人物,好多事物,我若和你同享,就会有趣得多。
这儿邮政罢工了好几天,收到你第一封信以后,就没收到你的信了。也许你没写信。希望明天有你的信,希望你告诉我,你和我一样记得我们在一点滴滴的漫游时光。有一天下午,你不想见任何人,我只好独自开车去卜纪励家的聚会,后来才回来接你,开车在乡间游荡。我打算回来后,在田野山上安置一座活动屋子,你可以来看我,一同吃晚餐!
我得走了。今早我还没走出这间屋子,今天第一件事是遥寄我对你的爱。你应该已知道我的地址变了,搬到一个较好的旅馆,也比较方便。是我渴望与你同享的地方。
爱你,爱你 paul
4月7日,1966,巴黎
darlg:
我非常非常担心,到巴黎十天了,仅仅收到你一封信。万一出了什么问题,一定马上告诉我。我相信你不止写了一封信。只写几个字也好,告诉我你很好,两个女儿很好。你应该已经有了我的新地址,我再重复一遍。
今天下午,我开车到法国西端的布列塔尼(brittany)过复活节,将去一个小渔村天主教堂的礼拜天弥撒。那个地区的人是法国最早的居民,本是克尔特族,和韦尔斯人同种,至今仍说其古老的语言。有许多太古遗迹。圣米歇尔大教堂(cathedra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