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不认得,我只是随口一说而已,毕竟……毕竟这种东西人头谷里是最多的。”龙勒波反应倒是很快:“大家都知道我腿脚不便年纪且大了,从不会去那种地方。”
此刻韩青不知不觉已经撒了手,而是转向地上的那半个骷髅头,他走过去,俯身将骷髅捡起。
年少时候隔着骷髅头看到父亲被残忍虐杀,头颅还要被这些人拿去喝血酒……韩青再也忍不住,他闭上双眼抱紧骷髅,眼中的泪刷刷落了下来。
这时侯,留下来的寨民们窃窃私语,不知在说些什么。薛放指着一个年纪较大的寨民:“你,刚才在说什么?大点声。”
那老者要否认已经晚了,只能硬着头皮道:“回军爷,我只是突然想起来,这个样式的骷髅,在很久之前好像是用来制作人头碗的。不过……自从巡检司三令五申之后,就没有人再敢造这个了。”
“人头碗,罗刹鬼,勾魂幡,下油锅……你们这儿弄得东西都挺生性,”薛放叹息了声:“韩青,你没有话说吗?”
韩青的脸上挂着泪痕,他深深呼吸抬起头来,但他看着的人是龙勒波。
“还记不记那年你,桑普洛,卓英,录奕四个在人头谷杀害了我的阿爹,一起喝血酒?”
龙勒波脸色骤变:“你、说什么……”
韩青擎着手中的骷髅:“你们割下了我阿爹的脑壳,用他来盛酒,当时我就在竹林中看着,你们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
“不可……”龙勒波哆嗦着后退,勉强把那个“能”忍住:“我不知你在说什么!你……你是不是跟人串通好了,随便拿个什么骷髅来栽赃给我!”他不敢直接点出薛放,但旁边的人都懂他的意思。
韩青眼中的冷怒已经忍不住了,薛放却自言自语道:“那人头碗既然不能制了,若是得到,恐怕不会轻易丢弃吧?”
还是那回话的老者:“这……一般人家是不会留那东西的。”
薛放笑道:“那万一不是一般人家呢?比如像是龙寨主这种非常之人。”
龙勒波起初尚未反应,片刻后,突然睁大了那只独眼,眼中却流溢出恐惧之色。
薛放派了几个巡检司的将官,同三个寨子中的耆老,一起前往龙勒波的府中。
其实不用费心去找,只要跟龙勒波熟悉的三寨之人,都晓得他家里收藏着一个人头骨碗。
人头碗被搜出来,跟那剩下的半个骷髅头一合,纹丝不差。
众人骇异。
当年木桃叶的母亲自认是罗刹鬼,下了油锅,后来,木桃叶的爹跟大儿子泽青也不见了,大家都以为他们已经逃到外地去了,没想到竟然早就死在人头谷!
本来大家对于韩青的话还半信半疑,看到这严丝合缝的骷髅头,顿时信了大半,看向龙勒波的眼神未免出现些异样。
龙勒波还在辩解:“这、这是别人所赠,我并不知他的来历。”
薛放道:“你可别说是卓英,录奕,或者桑普洛所赠?毕竟他们已经死了死无对证,不过我想,他们三家的后人亲党,也不会很乐意接受这个罪名。”
木亚跟佩佩两个艰难地起身靠过来,望着那被合在一起的骷髅头,两个人都大哭起来。
龙勒波脸上一阵阵色变,他知道这件事上自己有点说不过去,可还是强行镇定:“薛旅帅,我本来极敬重你,不想你居然也跟韩青是一伙的,今晚上韩青滥杀属实,无数人看着!还有罗刹鬼作祟……京内来的御医?我怎么从未听说,你莫非是想要拖延时间,袒护韩青!我这里可有狄将军的手书……薛旅帅,您可掂量清楚,一定要秉公处置,不然回头狄将军跟前只怕你也无法交代。”
“我没有必要给他交代,只要办好我自己的差,”薛放斜睨着龙勒波:“别说我不必交代,倘若狄将军行止有差,老子连他都一块儿查!所以你别指望抬他出来压我,听清楚了?”
韩青神情微动。
龙勒波倒吸一口冷气。
他从狄闻那里打听到薛放的出身,知道这少年乃是京内贵宦,侯门之子,加上薛放的表现也确实轻狂放诞,所以他心里也先入为主地看轻了薛十七郎,如今才知道,原来他才是这三地旅帅之中最难对付的一个!
可龙勒波就算察觉不妥,但他仍是想象不到薛十七郎的“下限”何在,如果知道,他就不会继续“挑衅”了。
“你……”龙勒波飞快地扫过在场的这些人:“薛旅帅,你初来乍到,年少轻狂,我可以理解,但……罗刹鬼之患,关系着泸江三寨千余人命!你今夜坏了我们的规矩,若泸江三寨病死一个人,你薛旅帅就要担干系!”
他自问如今泸江三寨还是以他马首是瞻,且这年轻人虽然狂傲,羁縻州到底还是狄闻的天下,只要过了今夜,改日跟狄将军告上一状……
“谁说要坏规矩,我从头到尾有说要坏规矩么?”薛放惊奇地看着他。
龙勒波愣住:“呃,那……那就是要把他们……”他看向木亚跟佩佩。
“我只是说你们找不到真正的罗刹鬼而已,”薛放翻了个白眼:“当年你说木亚的家人是罗刹鬼,把他妻子油炸了,可如今还是出现疫病,叫我说,你们弄错了人,一定得找对真正的罗刹鬼,才会一劳永逸,永绝后患。”
大家目瞪口呆,不明所以。
旁边一名巡检司副官问:“旅帅,您莫非知道哪个是真正的罗刹鬼?”
薛放笑的意味深长:“那当然,你们旅帅我可是火眼金睛,哪个妖魔鬼怪也逃不过我的眼睛去。”
然后他用这双“火眼金睛”开始环顾周围:“让我好生看看是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