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是宁可时间永远停在那么早,没有他,但她还年轻。
只可惜这世上没有什么如果,正如&ldo;如可赎兮,人百其身&rdo;也不过是一句痴人说梦的疯话。
第48章后记一炬之火
去年年底,朋友千里迢迢来英国看我,为我扛来的厚厚行囊里,有一本《巨流河》。我想请她去看一场早已完售的演出,于是清早站在剧院门口等天票,等待中读完这本书。书中提到,吴宓先生为作者题字,写的是&ldo;佛曰爱如一炬之火,万火引之,其爱如故&rdo;。当时就觉得是非常美妙的句子,于是当签下《歧路》的出版合同时,我就想,如果这件事情得成,我就要用这个句子作为后记的标题。如今,心愿达成了。三年前写下这个故事的正文初稿的时候,我并没有想过它会陪伴我这么久的时间。
很多追过网络版的读者们也许知道,我写《歧路》的初衷是想把它送给一个好友,这个念头让这篇故事的初稿写得非常流畅也非常迅速,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它也一直是我写文章的最快纪录。
当时写完正文我的念头是,嗯,完结了,没什么好写的了,但没想到的是,一直到今年年初,我还在陆续地写着它的番外,而如果说正文是送给好友的礼物的话,那些长长短短的番外里,很多藏着自己或是其他朋友的记忆。写这个故事时我开始了人生的一个新阶段,现在也走到尾声,这一段时间有这本书得以纪念,真是一场有趣的际遇。
江天和云声陪伴着我,渡过了好几年在外生活的时光,所以对他们总是有一种格外的亲切感。尤其是随着我自己的年纪渐长,离正文里初出场的他们的年纪越来越近,似乎心态上也能更贴近一些,校稿时重读正文,常常失笑,原来三年前的自己是这么想的‐‐这也许就是文字的魔法,当你写下它们的瞬间,它们就定格了,成为一个凝固的姿势,读旧稿往往如同会旧友,只是它们不变我却变了,而纵使这种不变意味着生涩和不足,我也更愿意保留它们,对我来说,对很多时光的纪念就封存在那些文字里。正如我在《歧路》初稿的后记里提到的,这故事一直想写的是希望和对爱的坚信,相信希望和爱,更相信爱我们的人们无论何时何地,始终与我们同在。事隔多年回头再看,我依然相信这些。
因为《歧路》,我也认识了很多的朋友,并从他们那里知道了一些回忆,关于童年的、青年的、当然也有成年之后的。当一位朋友告诉我,他手上也戴着两枚戒指的时候,我非常震动,我只是一个虚构故事的人,对我来说完成一篇文章最大的褒奖是,有机会知道自己虚构或是想象中的感情真实存在着。生活又是多么奇妙,让这些感情和细节真真切切地发生着,再没有什么比真实更美好、更不可思议的。
相比前一本《浮光》,《歧路》的面世也多有波折,多谢我的编辑小姐们的一再的努力,也谢谢大家的一再耐心和鼓励,我心中诸多感激,在此无法言语道尽,只希望这本书不会让大家的等待失望,希望这个在我心中意味着夏天的故事在这个冬天里,能给你们带去一点点温暖。
最后,我想说的还是,妮可,这是为你写的故事。
祝愉快。
脉脉
书于2011年晚秋
第49章浮瓜沉李
窗外的蝉鸣一声高过一声,夏荫也就随着一寸浓于一寸了。
江天也是被蝉叫声吵醒,睁开眼后,却发现顾云声已经不在身边了。
时间还早,远不是顾云声平常起床的钟点,浴室里也是空的,客厅里没人,一直走到餐厅看见搁在桌边的果盘堆尖高,厨房里又传来水声,江天这才想起往厨房找人。
刚到门口,两个人就差点迎面碰了个满怀,顾云声手里还端着一玻璃盆的杨梅,手抖了一抖,稳住之后皱着眉头瞪了一眼江天,说:&ldo;都说了一百遍了,在家里走路要出声,怎么就不记得穿拖鞋?&rdo;
说话间水痕顺着额角滑下来,不知道是溅到的水还是流的汗。江天瞥了一眼顾云声手上红得发紫的杨梅,因为中暑而几乎丧失味觉的舌头似乎又活过来了一点,笑着先去玄关踢踏了一双拖鞋回来,才说:&ldo;什么时候出去的?&rdo;
&ldo;出去跑了一圈步,正好看到有人卖水果,就把身上的钱全拿出来买掉了……&rdo;他说到一半,顺手打掉江天拈杨梅的手,&ldo;十滴水,先把十滴水喝了。&rdo;
闻言江天抬起眼来,于是鼻梁上的红痕分分明明地印在顾云声眼里,使得顾云声一下子没忍住,也笑着掐了一把江天的鼻梁‐‐最近江天在主持一个工程,忙得像被抽起来的陀螺一刻也不得停,前天带着学生到工地上,也不知道是太累了还是真的天气太热,就这么中暑了。他在学生面前素来是严师,人一倒几个学生都只往重病想,手忙脚乱地叫救护车,也不敢怎么动。幸亏工地上有个家属,本来坐在树阴下面洗菜,听见动静赶过来一看,知道是中暑,分开学生对着江天又是提鼻梁又是掐人中,也多亏她老练,救护车来之前,江天就已经醒过来了。
这件事情收场得有惊无险,只是那名热心的家属膀大腰圆不说,手劲更是奇大,掐得江天的鼻梁两侧和人中红紫得像是刮了痧,到了顾云声这边,自然也就瞒不过去了。
中暑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t大还是给了江天一周的病假。顾云声在担心之外,又觉得有些啼笑皆非,专门打了个电话回家问父母怎么照顾中暑的病人,然后趁着江天洗澡的工夫,顺手反锁掉他工作室的房门,再把钥匙藏进书架最上排的一本书里。
江天也知道在眼皮底下逃到吃药是不可能的,喝完之后拣了一颗杨梅用力一咬,才皱眉说:&ldo;都多少年了,这东西还是一样难喝……酸,杨梅。&rdo;
果盆里的杨梅水渍未干,看起来姗姗可爱,顾云声洗水果的时候都一一吃过,知道这杨梅其实甜得很,只是江天像极了他外公,不能吃酸,又刚吃完中药,更是觉得什么都是酸的。
&ldo;那就吃枇杷,这个甜,我给你剥一个。&rdo;
两个人坐了下来,枇杷泛金,樱桃嫣红,汁水淌了一手也没人去理会。江天吃到一半,忽然看似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ldo;现在的水果怎么也没有以前的甜了。&rdo;
顾云声点头附和:&ldo;吃来吃去,好像还是你外公种的枇杷最甜。&rdo;
他口头一说,心里就想起来小时候住在报社宿舍临街的那一侧,每年夏天一到,都能听见小小的铜钹打出来的鼓点。那时路上车少,这节奏一响,在家里也听得清清楚楚,就知道是卖水果的来了。早上的一批多是住在附近乡下的妇女,从年轻到中年都有,肩上挑着个担子,一头是枇杷,另一头多半是樱桃或杨梅,有的还捎几把栀子和白兰花;明明单位的院子里养了大棵的栀子,顾云声的妈妈买水果的时候总是会买一把回来,拿清水养在窗台,养得越久那花的甜气越重,到最后的几天简直甜得人脑门疼。顾云声记得自己小时候有一次发傻去闻那花,也不知道是不是花粉过敏,或是被这浓到恼人的香气熏倒了,发了一场高烧不说,吊盐水都吊了一个礼拜,从此家里才再也不买这花了。
卖西瓜的则是大多是男人,推着三轮,沙哑的叫卖声能响半条街:&ldo;薄皮红瓤,包沙包甜&rdo;。
想到那个腔调,顾云声不由得牵起嘴角,眼角余光一瞥,发现江天也在笑,这才收回神来,笑容却藏不起来:&ldo;笑什么?&rdo;
江天看了他一会儿,笑容愈发深起来;顾云声以为他有话要说,就停下剥了一半的枇杷等着。
可是江天并不急着说话,只是伸出手来,往顾云声鼻尖一抹:&ldo;喏,粘到果皮了。&rdo;
顾云声也不往他手上看,又朝他多看了一眼:&ldo;到底想到什么了?笑得像个傻瓜。&rdo;
第50章浮瓜沉李续
顾云声猜得没错,江天那一刻,的确也是在跟着走神的。
他想的是在钵山寺的时候,一群同学隔三岔五约着去女生租的房子打牙祭,一般是找农民买两只鸡,要是赶上市集就买蹄膀,当时都是没成家的年轻人,哪有晓得做饭,买了肉就是炖汤,鸡汤排骨汤蹄膀汤,扔块姜丢把葱,大火烧开转小火,然后一边各占山头打牌下棋,一边等着勾人的香味从锅盖的fèng隙里飘出来,真是能把全身的馋虫都钓出来……
明明是被困着,条件艰苦,晚睡早起,没什么钱,就算有钱也买不了什么,但总是快活得很,一天到晚精神抖擞;何况后来,顾云声来了。
江天记得两个人有时会故意躲开大部队,抱着买来的西瓜去河边的树底下乘凉,傍晚的树影特别长,把两个人双双罩住,晚风一来,吹得头顶上的树叶和岸边的芦苇哗哗作响,连说笑声都能盖过去;瓜熟到正正好,手刀稍稍用力一敲,就裂了。他们坐在溪边的石头上,把偌大一个西瓜分吃干净,顾云声总是吃得西瓜汁一路淌到手肘,也不急着擦,吃完把汗衫一脱,直接就下水,把一片金光的水面瞬间就搅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