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爷爷带着阿铃到夜市,对阿铃说:你想要什么就买什么。阿铃看中一只表情看起来像在笑的纸糊狗,夜晚就抱着那狗睡着。阿铃那时想,那只纸糊狗在阿铃睡着时也会睁眼醒着,要是有鬼想吓阿铃,狗会汪汪叫地把鬼赶走。
阿铃从来没去过杂技棚或戏棚子,阿爸和阿母也没有那个闲情逸致,一家人从没听过从那里流传的恐怖故事。七兵卫爷爷说过他有一幅挂轴,上面画着非常可怕的女鬼,但是自从尿床事件以后,无论阿铃再怎么苦苦哀求,他也不让阿铃看那幅挂轴。
阿铃每次问大人:鬼到底是什么模样?大人总是举起双手垂在胸前晃来晃去,睡眼惺忪地发出奇怪声音说:&ldo;好恨呀。&rdo;那种鬼根本不可怕。虽然听说鬼没有脚,可是没有脚又怎么能到处走动?
今晚阿铃看到的女孩有两只脚,而且不要说走路,甚至还到处乱跑。她没有做出怨恨的表情,也没有双手晃来晃去。对了,从来没听说过有扮鬼脸的鬼。
好奇怪。
如果那孩子是鬼,就非常奇怪。
可是如果那孩子不是鬼,那就更奇怪。那孩子到底是打哪里来的?
七兵卫爷爷买的那只纸糊狗,搬家时没有带过来。啊,要是有那只狗在就好了……改天请人帮忙找找看好了。要是还在押上宿舍,就请人带过来。愈想愈吓人,真是气人,自己真的有点怕起来了。
阿铃对着天花板扮了个鬼脸。
&ldo;扮鬼脸,哼。&rdo;
阿铃发出声音这么说后,心情总算舒畅一点。睡在一旁的阿母&ldo;嗯?&rdo;地抬起身。
&ldo;阿铃,什么事?&rdo;
阿母虽然抬起上身,眼睛却紧闭着。阿铃屏息假装睡着。一会儿阿母又啪嗒躺下,没多久阿铃也睡着了。
亲子三人各自的鼾声,在狭窄的小榻榻米房内呼呼地来来去去。墙壁和榻榻米、天花板也一起安静地入睡。
然而,如果擅长彻夜守更的纸糊狗在场,它大概会在夜色最深的丑时三刻(半夜两点)看到很有趣的画面吧。
会看到熟睡的太一郎脚边坐着一个身穿灰衣的瘦削按摩人。
会看到熟睡的多惠枕边有个苗条女子的身影自右而左地穿过。
还会看到熟睡的阿铃脸庞上头,有个罩住阿铃、目不转睛地盯着阿铃睡脸的小女孩身影。女孩穿着红底碎梅和服,从过短的袖子中露出骨瘦如柴的胳膊。
女孩表情很悲哀,好像随时都会哭出来。所以即使阿铃身边有纸糊狗在,它或许不会汪汪叫着赶走女孩,因为她看起来太可怜了。
东方的天空染上鱼肚白时,三条影子突然消失踪影。消失时,按摩人用阴郁的声音呢喃着:他肩膀太硬,必须花一番工夫。但这话似乎并非特地说给任何人听。
第07章
这天,五谷批发商筒屋一家以船屋第一组客人的身份来访。
宴席预定自傍晚进行到晚上。西边天空刚隐约染上红光时,双脚不便的主角大老板便领着筒屋一家人的轿子队抵达船屋。角助夫妇事前曾告诉太一郎夫妇,在宴席开始前他们想先为船屋的首航道贺。
角助夫妇让大老板坐在榻榻米房的大坐垫上,吩咐专属下女负责照料,才跟在多惠身后参观船屋。太一郎不能离开厨房,而且在宴会开始前他不想让角助夫妇得知今晚到底会端出什么料理,于是早早回到岗位。角助则不时发出赞叹并慰劳多惠,愉快地四处走动。
阿铃跟筒屋的女儿阿园、儿子小丸起初也跟在大人身后参观屋内,但小丸没多久便看腻了,一会儿说要到河道钓鱼,一会儿又说要到储藏室玩捉迷藏,不停嚷嚷地四处乱跑,阿铃跟阿园气喘吁吁地在他身后追赶。阿藤大姨眼尖,发现这件事,她右手拿着糖果、左手握着一把稗子赶过来说:
&ldo;你们到河道旁撒稗子看看,会飞来很多麻雀和燕子哦。要在太阳下山前撒,小鸟才会飞来。小心别掉进河里!&rdo;
幸好阿藤大姨解围,阿铃和阿园才能坐在河道旁舔着糖果望着小丸追逐麻雀和燕子玩。
&ldo;小丸,不要太靠近河边!&rdo;
阿园大声叮咛小丸,真不愧是姐姐。嘴里含着糖果竟然还能这样大喊,简直像变戏法。阿藤大姨给的是变色圆糖果,舔着舔着颜色会变。刚才阿园嘴巴大张斥责正要踩麻雀的小丸时,隐约见到她口中的糖果是红色的。
阿铃取出口中的糖果,是橘红色。实在不可思议,这糖到底怎么做成的呢?
&ldo;阿铃,你搬到这儿会不会很无聊?&rdo;
阿园在小丸头上敲了一记,回到阿铃身边歪着头问。这女孩细长的脖子到下巴的线条很有女人味,将来一定会成为美女。河水的涟漪映在她的圆眼睛上。
&ldo;有点无聊。&rdo;阿铃老实回答,&ldo;因为七兵卫爷爷不在嘛。&rdo;
&ldo;那个爷爷人很好。&rdo;阿园的口气宛如在鉴定什么,&ldo;一把年纪了还会陪我们赛跑。我家老爷爷连走路都走不好。&rdo;
&ldo;因为已经古稀了嘛,真受不了。&rdo;
&ldo;说的也是,实在受不了。&rdo;
两人如此交谈,姑且不论谈话内容,阿铃觉得自己仿佛已经长大了,在进行一场大人的对话。
&ldo;我阿爸带来很贵重的挂轴说要给船屋当贺礼,等一下会打开给大家看吧。&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