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阿铃,危险!&rdo;阿园哭出声来,&ldo;快逃,快逃!&rdo;
躲在角助背后的阿园面无血色地哭叫着。这时,阿铃发现不仅是阿园、角助和筒屋老板娘以及衣服下摆被砍破的那个穿着高雅的婆婆,所有的客人都望向阿铃所在的位置上方。好像大蜜蜂飞进屋内时‐‐不,是巷子内出现疯狗时,男人们手中各自握着顶门棍和竹竿、梯子、柴刀,把女人小孩赶进家中,众人一齐目不转睛、屏气凝神紧盯着那只疯狗。
阿铃屏住气息,缓缓抬头看向自己和太一郎的上方。
眼前有刀尖。刀尖映出阿铃的鼻子。冰冷的气息吹在脸上。
阿铃紧紧抓住太一郎的衣服后领,借着父亲的体温鼓起勇气,视线顺着刀尖往上移。她看到一只体毛浓密的手臂握着刀柄。那是一只连手背上都长满体毛的粗壮手臂。没了袖子的肮脏衣服,污垢斑斑、皱巴巴的领口,敞开的胸口露出浓密的胸毛,树干般的脖子。
那脖子上有个头发蓬乱、粗犷男人的头。
&ldo;阿铃,快逃,会被砍。&rdo;阿园哇哇大哭,&ldo;不快逃不行呀。&rdo;
然而阿铃却忘我地凝望头上那男人。哎呀,这张脸是怎么一回事?好像一个没捏好的饭团,轮廓歪曲、凹凸不平。凌乱的浓眉左右长度不一,高度不同,连方向都不一样。鼻子丑得像煮烂的番薯,鼻子下是厚嘴唇,上唇和下唇仿佛想尽可能远离对方似的往反方向翘曲。
那一头垂在脸上的乱发中,有一双红眼正瞪着阿铃。那是酒鬼的眼睛‐‐阿铃想;不,是不喜欢酒却酗酒的酒鬼的眼睛‐‐阿铃又更正。七兵卫爷爷也常喝酒,但从来没喝成这样。
&ldo;你要是砍了那孩子,我绝不饶你。&rdo;玄之介威吓他说,&ldo;前阵子不是跟你说了?不能恶作剧也不能吓人。就算你这么做,也绝对无法活过来,也不能得到安息的场所。&rdo;
&ldo;啊,啊。&rdo;
蓬发男发出叫声,刀尖依旧指着阿铃的鼻尖。他也许是想反驳玄之介,舌头却不灵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ldo;哦,哦。&rdo;男人又说了什么。不知是不是多心,阿铃感觉对方的口气比刚才的&ldo;啊&rdo;软弱一些。
&ldo;那孩子不是你的敌人。&rdo;玄之介突然像哄骗小孩似的说,&ldo;那孩子不会对你做什么,她是这家人的孩子,因某种缘分搬到这儿来而已,你看她不是还小吗?仔细看,你有什么理由非得吓她不可?&rdo;
&ldo;哦。&rdo;蓬发男又说。阿铃看清了他跟玄之介一样,双足都浮在榻榻米上一尺高。
‐‐原来这人也是幽灵。
&ldo;离开吧。&rdo;玄之介企图说服对方,&ldo;你不能待在这儿,总之目前不能待在这儿,不要让这家人为难。&rdo;
蓬发男幽灵微微歪着头望向阿铃。阿铃依旧趴在地上抬头望着他,从正面看上去,男人白浊的右眼珠清晰可见,原来他患有眼病。
&ldo;你不要在这儿闹事。&rdo;阿铃小声说,&ldo;我阿爸和阿母会很为难。拜托你,请你不要在这儿闹事。&rdo;
男人翘曲的双唇笨拙地动了动。阿铃觉得这人……这位幽灵,也许说话不方便。
蓬发男似乎想说话,努力地牵动嘴角,看得令人心疼,最后总算挤出一句话:&ldo;偶,扑要。&rdo;
接着便咻的一声消失。瞬间,吹起一阵令耳垂和鼻尖发痛的冷气,阿铃暗自吃惊时,他已失去踪影。
这时,有女人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哭了出来。阿铃发现自己像紧抓住救生索般抓着太一郎,他的后领已被鲜血沾湿……
善后工作很费事。
多惠让修太去请那位曾在阿铃生病时亲切诊治的医生。据说修太来到榻榻米房入口,看到白晃晃的刀子在房内乱飞,立刻就瘫软下来,握着的擂槌根本没派上用场,全身发抖死命抓着纸门,因为太用力了,事后才发现指头穿入纸门破了个大洞。他大概觉得没面子,飞毛腿般死命跑去叫医生。阿铃认为修太也许只是想赶快逃离这个家而已。
伤患很多,所幸需要医生治疗的只有筒屋大老板和太一郎两人。被砍破衣服下摆的女客,小腿和脚踝都没事。阿园在逃跑时摔倒,嘴角裂开,小丸也在额头撞出个肿包,但两人都只是念念哄小孩的咒文便能痊愈的轻伤。
大老板虽然没受伤,却因为惊吓过度,眼前发黑昏厥过去。经医生抢救苏醒后,仍面如土色、手脚冰冷,无法起身,最后众人决定用门板抬他回去。
太一郎背部的伤没有阿铃想象的那么严重。只是伤口长达一尺,自右肩胛骨到左肩胛骨用尺量过一般笔直。太一郎当时也昏迷不醒,但不是伤口造成的,而是摔倒时额头不幸猛力撞上翻倒在榻榻米上的小碗造成的。
房内凌乱不堪,像是天翻地覆过后的赏花宴席。后来发现几张翻倒的食案桌脚被砍断了,也有自中央砍成两半的。窗格子也断了。菜肴的汤汁渗入榻榻米,地上又湿又黏,打扫起来一定很麻烦,搞不好必须请榻榻米铺来重新更换。
然而,远比这些事更严重的,是船尾失去了第一组客人筒屋的信赖。不但糟蹋了古稀喜筵,还害大老板卧病在床。而且发生的事并非食物出纰漏或火灾、强盗这类偶发事件,而是不知何处飞来一把发光骇人的白晃晃刀刃,四处乱砍地攻击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