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赟。”苏青鸾叫住了韩赟,打断了他从进门之后便开始不断的絮絮叨叨,她伸出手轻轻的拍了拍身侧的棺木,年久棺木旧,在她轻拍的时候有漆掉落。
韩赟回首讷讷。
苏青鸾问道:“云雀死了,你知道吗?”
只见韩赟的眼中如枯井无波,沧桑之中泛着空洞,许久之后方才点了点头,算是应答了。
然而,苏青鸾则是从自己袖中拿出了方才跟韩赟索要的那枚扳指,细看这枚扳指糯色泛着花白,就是师傅打磨的手工也是极差的,“你说这是你多年攒下来的私房钱买的,我看未必,莫说是玉扳指了,说是石扳指更合适吧?堂堂韩大人便戴这么寒酸的东西,不如不要!”
韩赟猜不透苏青鸾之前还恬不知耻的索要自己最贵重的东西,这会又在这里万般的嫌弃,就在韩赟还未回神过来时,苏青鸾一只手将棺材盖利索的掀起一条缝,另一只手拿着扳指就塞进了这条棺材缝隙中。
她说:“心病还需心药医,你这病不止得下药,还是得下猛药才能治得彻底。”
韩赟见到苏青鸾的动作时,忽然意识到她想做什么,“住口”两字还没喊出口时,苏青鸾将掀棺材盖的手一松,“砰”的一声闷响,棺盖重重落下,将那枚并不值半点钱的扳指压了个粉碎。
便是在这一刻韩赟腾地朝这边冲来,粗暴的将苏青鸾给推开,一边掀开棺盖一边呼喊出声,“你知道这东西对我多重要么,你知道这扳指……扳指……”他弯身在这棺材边上,说着说着涕泪流满了衣衫,这一眼看去,只见在一堆银子之中躺着的那具白骨。
凤冠霞帔穿戴着森森骨头,昔日的红颜此刻只剩下一双黑黑的眼洞盯着自己,韩赟的心像是忽然被扎穿了一样的难受,他开始啜泣,眼泪啪嗒啪嗒的滴落在白骨上。
“你说日子总能过得好,今日家中清贫只能亲手打磨一枚石头扳指送君,来日等攒下了银钱咱们买个好的,玉的、透的……你说生要长相守,死要长相思的,你这糙妇人,怎的还学人文绉绉了!”
眼泪落得凶,沾湿在边上的银子,顺着银元宝滑落而下,与棺木长眠。
苏青鸾就看着他这样俯着身与棺中人说着,她一步步走进了过去,轻声的说道:“云雀飞入了云端,韩赟不该束缚在当年,你看哪,云雀此刻又在哪里呢?”
“在哪里?”韩赟涕泪满衫之时,跟着一道喃喃,“不是,不是在牡丹楼里么?”
是呀,那日他经过牡丹楼见到一个与亡妻同名的,他其实早已忘却了云雀长得模样了,只依稀剩余那一声彪悍的叫喊,“叫你尝尝我云雀的厉害!”
他便是路过牡丹楼时听到了这一声怒骂声,韩赟停下了脚步,看到小云雀在当处与那些个纨绔争执,韩赟这才冲进去。
他的亡妻还在呀,并不曾去远!
可此时苏青鸾却冷冷一盆水浇了下来,“牡丹楼里的是小云雀,不是你的妻,你妻子当年死了,不正躺在你跟前?”
韩赟瞠大了双眸看着眼前棺木里躺着的白骨,哪里还有妻子的半点模样,凤冠霞帔下是红颜的枯骨,韩赟竟像是第一次见似的忽然“啊”的一声叫喊了出来,害怕的喘息着,“不,不可能的,我妻怎么会是这模样,怎么可能?”他随手乱抓,却抓到了刚才被苏青鸾砸碎的扳指。
扳指的碎片划破了掌心,刺痛感随之而来,他怔怔的看着那鲜红的血色从掌心的纹路蜿蜒下来,紧接着是泪水滴落下来,和鲜血混杂。
“今日豆腐卖得怎么样?”他再抬眸时,眼前似乎又回到了当年那个清贫草庐,他那时候也没当官呢,依旧一身青衫落拓。
而刚才苏青鸾所站立的地方,此刻,他的娘子正卖力的磨着豆腐。
“原是,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哪!”韩赟忽然松了一口气。
大梦一场,元知万事成空,追名逐利又如何,宦海沉浮又如何,如果上天能给他一个重来的机会,他宁可一世清贫!
于是,韩赟此时无比欣喜,喊了一声,“娘子,今日豆腐卖得怎么样了?”
只见在磨盘边上忙乎着的,围着一条碎花裙的糙妇人回过首来,韩赟万分的期待,在那一场大梦中他早忘记了妻子长得什么样,总该不是梦里那具空洞洞的红颜枯骨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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