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书不吭声,医生也不催。良久的沉默之后贺知书才控制住情绪,抬头轻轻笑着:&ldo;我挺怕吃苦的…尤其是我现在一个人,撑不过来的。&rdo;
&ldo;帮我再开些药吧,我考虑考虑。&rdo;贺知书摇摇头,笑容虚弱:&ldo;艾医生,我最近鼻血很少流了,但是发烧更厉害了。前两天我自己在家睡,恍恍惚惚梦见自己变成了个大火炉,心肝脾肺都在锅里煎,我差点以为自己挺不过来了。&rdo;
医生笔走龙蛇的处方中大片字迹突然断了,出现一道缝隙。他看多了绝症病人的百般凄怨千般不舍,但从没见过像贺知书一样的寂寞满身。
&ldo;你是我的病人,你治疗的话我陪你。没什么大不了了,人生总要有希望不是吗?&rdo;艾医生其实年龄不大,但业界成绩卓然,大多人只看到他老成干练。但现在他安慰贺知书,轻松的语气就像学生时代互相劝慰的两个同学:&ldo;没事儿,今晚皮鞭炒肉挺过了咱们明天接着打鸟去&rdo;。
贺知书的笑意里多了几分真心,却还是那一句:&ldo;我再想想,您开些药给我吧。&rdo;
贺知书临走的时候艾子瑜坚持把办公室贵重脆弱的兰花送给了贺知书一盆:&ldo;自己一个人别老胡思乱想啊,找些事做就好了,养花就很好啊。&rdo;
贺知书愣了下之后忙推辞:&ldo;谢谢你医生,但我不太会养花…还是这么娇贵的兰花。&rdo;
&ldo;养花不难啊,我倒是希望你快点确定下来我好给你安排治疗,你好了我的花也能被照顾的好点。&rdo;医生露出了一个很短暂的略有些孩子气的笑,摆了摆手。
贺知书其实并不太以为然,爱花的人才能照顾好花,就像他缺的绝不是别人随口的几句安慰。
但最起码聊胜于无。
所以他还是收下了那盆花,要了个塑料袋把花裹了个严严实实塞进外套。
艾子瑜开的特效药医院很缺,贺知书想着家里还有药吃也不急,索性一点药都没拿就回去了。他出来的时间太久了些,身体已经撑不住了。
第三章
真的疼起来的时候那种疼劲是能磨死人的,就像在骨头里长出一大片刺,不依不饶饮血啃肉。贺知书其实很能忍,但每次疼起来都是恨不得捅自己一刀。
贺知书抱着那盆植物上了楼,冷汗浸湿了额角。他倚靠着墙急促的喘气,头疼的让他脑子都有些昏沉。
贺知书的药都倒在不同样式的玻璃材质的许愿瓶里,单看的时候怎么都无法让人联想到这样惨烈的病。他学生时代就喜欢精致的瓶罐,到现在收集了很多,却用于装药。
他懒得烧水,就着凉水吃了药,往床上一躺就能听见腹腔里翻江倒海的声音。贺知书侧躺着蜷起身,下颏几乎抵在膝盖上,消瘦成不大的一团。
这是蒋文旭最长的一次不着家的时间,贺知书记得特别清晰,十九天。只是十九天,贺知书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他想到自己去做骨髓穿刺那一天,自己等着被安排做化验,听着其他病人受不住的呜咽呼痛声,平静到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贺知书只问了一句:&ldo;做完可以站起来吗?我还是想回家,但是怕自己没办法。&rdo;
贺知书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为一个空荡荡的房子那么执着,他现在只觉得头疼的实在没办法了,他的手指蜷的很紧,就像溺水的人无论如何都够不到浮木的绝望。他皱着眉下床,用钥匙开了小卧室里书桌的抽屉,从里面小心翼翼的拿出了一本书。
是简媜的散文,足有一些年头了。贺知书抱着书缩进沙发里,轻轻的翻开第一页,眼里除去疲惫外慢慢涌上一些很温柔的笑意。
当年的雪白扉页已经泛了黄,但潇洒倨傲的钢笔字还是停留在了时间里。蒋文旭的字很漂亮,细致的誊了简媜的话上去‐‐
&ldo;你所在之处,是我不得不思念的海角天涯。&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