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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第1页）

秋桐只道凤姐当真要找东西，又想着体己银子都另收在别处，箱里不过是些贾琏与自己的衣裳头面，便自己不与他钥匙，只怕凤姐也要想法子扭开锁来，遂不及其余，拿钥匙开了箱子，回身问道：&ldo;奶奶要找什么?&rdo;凤姐更不答言，径上前将秋桐拨在一旁，亲自向箱中掏摸一回，果然掏出一本妆花缎面描金的春宫手卷来，随手翻了一翻，不禁气往上涌，连连冷笑，抛在秋桐面前问：&ldo;姑娘好学问，原来也晓得红袖添香夜读书的。&rdo;秋桐却忘了箱中有这件东西，不禁羞红了脸，不敢回话。

凤姐将箱中衣裳尽皆抛出，只见许多奇巧肚兜，花红柳绿，绫纱绸绢尽有，绣着鸳鸯戏水、花开并蒂诸多意思，又有一件五彩双面绣两色绸内褂，滚着如意云纹，钉了各色小圆珠子，做得好不精致闪亮。且不发话，只随捡随抛，忽见箱底露出一个纸包儿来，摸在手上软软的，不知何物，打开，却是一缕青丝，拦腰扎着同心结的红头绳儿，登时大怒，捏着直送到秋桐脸上去，问道：&ldo;这是什么?这是你娘的什么?&rdo;秋桐慌了，忙跪下道：&ldo;这不是我的，我连见也没见过。二爷虽把钥匙交我收着，箱里放些什么东西，却并不曾翻检过。我若知道有他，敢不早向奶奶告诉么?连那册子也不是我的，二爷前几日拿回来，便撂在箱子里，其实并不曾教我看见。&rdo;凤姐冷笑道：&ldo;你推得倒干净，难道等他们两个死了，咱们有多少日子过不得，这话不是你说的?又说我这回病得沉重，只怕捱不到过年，巴不得我立时三刻蹬了腿，好腾地方给你，让你叉腿仰脸的浪去。可惜老天爷有眼，我的命硬，没那么容易被你咒死。&rdo;越说越气，便将秋桐左右开弓，连打了几个嘴巴。

秋桐听凤姐说的都是他与贾琏私密之语，情知无可推托，满地打起滚来，哭道：&ldo;我是老爷赏给二爷的，是二爷明门正道的老婆，快刀儿割不断亲戚，捆绳儿扭不来夫妻，我就再浪，也浪的是自家汉子，犯了哪条规矩哪条王法?奶奶见不得我浪，只是我又不是浪给奶奶看，奶奶有病，倒不好生养着去，何苦站墙根听壁角儿的找气生?&rdo;凤姐听了这些阴损使气的话，焉得不怒，原有三分气的，此时倒有了七分，赶上前又下死劲踢打了几下，骂道：&ldo;你是二爷明门正道的老婆，难道我们倒是外四路旁门野户的不成?既然你说你是老爷赏给二爷的，我现在就带你去见老爷、太太，带着你的这些骚毛、淫画、脏衣裳，让老爷、太太看看，怎样一个明门正道的老婆。打量我不知道你在那院里的那些事呢，装什么黄花闺女，贞节烈妇!&rdo;秋桐那里肯去，便又哭天抢地的大闹。

凤姐喝命左右：&ldo;把他捆了，把嘴堵上，连这些个浪东西，一起封了送去太太房里，请太太发落。就说他趁我病着，通狂得没个样子，连我的早安都不来请，每日只管劳动灶上、药房、针线上的人，今儿宵夜明儿补品的，弄得好不抱怨。问他，倒口口声声说他是大老爷赏二爷的，堵我的嘴，好使我不便管教，我所以送来请太太教导。&rdo;

秋桐听见这番话说得厉害，明知送出这道门，哪还有回来的理，顿时不敢再犟，复翻身趴在地上，抱住凤姐的腿哭道：&ldo;我知道错了，求奶奶饶过我这一回。果真那头发、册子不是我的，二爷这些日子虽常往我这边来，其实并非天天如此，时常三更半夜才回来，有时候直到天亮才进门，不过是拿我做个幌子，不知道在外面另交接了什么人，还望奶奶详查。好比前月里，二爷说是尤二姐祭日，独自出府住了一二日才回来，又喝了一夜闷酒。那些头发、衣裳，焉知不是二姐留下来的呢?&rdo;凤姐听他提起二姐来，益发醋翻酱涌，五味俱全，冷笑道：&ldo;你要我信你，也容易。你只把这些个东西拿去给太太瞧，就说是二爷让你收着，你不敢，特地拿来交给太太，看是怎么说。&rdo;秋桐迟疑不敢去，凤姐催促道：&ldo;你不愿去，那也容易，我便亲自替你走一趟，如何?&rdo;秋桐听了，无可奈何，只得叩头道：&ldo;自然是我拿去给太太，那里敢劳奶奶的大驾。&rdo;只得收拾了，含羞忍愧，拿着往邢夫人院中来。

原来凤姐上次见傻大姐拾了个绣春囊，被邢夫人拦下，当作大文章拿了向王夫人大兴问罪之师，如今见了秋桐收藏这许多私物，便欲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谁想邢夫人既深恶熙凤，便不问青红皂白，况且贾琏又非他亲生，哪肯管束训斥，反教熙凤得意?今听那秋桐诉了许多委屈，费婆子等人又在一旁火上浇油的说了许多挑拨离间无中生有的话，益发有气，反向秋桐道：&ldo;你不用哭，一切有我作主，看谁敢把你怎么的?&rdo;因命人去院门口守望，若是贾琏回府，立叫来见。

那贾琏吃得醉醺醺的回来，听说邢夫人立找，不知何事，忙搂马往东院里来。在黑油大门前下了马，进入上房，只见邢夫人脸色铁青，坐在那里，秋桐站在身后啼哭，益发不明所以。邢夫人见了他，也不问他去了那里，也不问是非原委，先就发作道：&ldo;这屋里的狗走出去给人打了也觉没脸，何况秋桐是老爷亲口许给你的，就算他有一时半处不到的地方，也该看在老爷面上包涵着些，如何竟说退还休弃的话?他又不曾犯了七出，又不曾偷人养汉，难道跟自家汉子亲热了些也算是罪过?这样的道理我倒不曾听过。况且你在外面干的那些偷鸡摸狗的事，并不与他相干，如何你们两口子别气，倒要赖在秋桐身上?难道必定不能容他，所以做定了圈套等他跳，好撵他出来的不成?&rdo;

那秋桐便又哭起来，抹眼甩鼻涕的罗罗嗦嗦说了一通。贾琏这方听得明白，心中既恨凤姐泼悍，亦怨秋桐不替他遮瞒，反添油加醋，惹出这番口舌，只得含羞道：&ldo;是儿子无能，未能教导媳妇，惹得老爷、太太烦恼，我这便带秋桐回去，再叫媳妇来与太太磕头。&rdo;邢夫人冷笑道：&ldo;你说这话，可是折杀我了，我也领不起他的头，叫他留着那份殷勤，且往高枝儿上栖着吧。说到底这也是你们房里的私事，原不该我多问，只是你们既然闹到我眼面前儿来，不得不说你两句戏词儿里也常有的：田舍翁多收了十斛麦，尚欲易妇。何况咱家?你身上现捐着个同知，就三妻四妾也寻常，怎么就容不下一个秋桐了?你现回去告诉他，就说我的话，好歹看见公婆面上，略给秋桐一寸三分地儿略站站，就算他眼里还有长辈，若不然，从今往后我倒也没好意思见他的。&rdo;

贾琏只得磕了头欲去，邢夫人却又叫住道：&ldo;回来。把你这些个东西带上，我很见不得这个。&rdo;贾琏忍愧拿了，又出来见贾赦，贾赦也沉着脸说了两句，道是&ldo;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就是妇德再高，没有子息也算不得大好处，况且又是个没有妇德、不能容人的。你是个男人，如何连媳妇也教导不了?岂不落人耻笑?&rdo;贾琏也惟有含愧领了，带着秋桐回去。方进门时，正看见平儿带着人挪箱子，登时怒从心起，况且又喝了酒，更不问情由，上前来一脚将箱子踢翻，骂道：&ldo;谁叫你动我的东西来?他又没咽气，又没停床，倒急着移棺下殓的不成?&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