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泉的卧室被设在了一间闲置的客房内。
这间配套设施齐全的客房与炼狱一家的生活区域隔上了两道回廊,虽然相对偏僻,隔音却好得离奇,里面的居客完全不用担心半夜被主人一家的动静吵醒。
被安排在这样的静谧之所,加之接连几日的旅途所堆积的劳顿,导致飞鸟泉自然而然地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于是,一个不小心,在借住在炼狱府的第二天,她成为了整座宅子里起得最晚的人。
来叫醒飞鸟泉的是炼狱瑠火。她轻轻扣响客房的门,敲了一会儿,在终于听到房内人闷闷的回应后,留下一句“泉姑娘,尽快去用午膳吧,小心放凉了”,便又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门的另一边,飞鸟泉在半清醒状态下愣了好几秒,才猛地意识到来者是谁。迟来的害臊涌上心头,让她不由得用枕头裹住脑袋、在榻榻米上缩成了一个球——
瑠火夫人!请听她解释!她绝对不是每天睡到大中午的赖床鬼啊!!
院子里传来精气神十足的吆喝声。炼狱槙寿郎与他的大儿子自然早已起床多时;待飞鸟泉收拾好仪容和心情、讪讪来到侧院时,炼狱杏寿郎已经在父亲的指导下完成一轮挥剑训练了。
暮秋的太阳不热,在无云的天里却着实亮得刺眼。飞鸟泉从屋檐投射的阴影下踏出来,望向院中那对父子,忍不住微眯起了眼——
她的眼睛本来就对光线很敏感,而如今那一大一小被当头的太阳照着,随之而来光泽使得他俩的发色更为鲜艳起来,简直要把她亮瞎了。
话说回来,他们要是担心她出门迷路,只需要让炼狱家的男人每隔一段时间在家门口站一站就行。在视野开阔的高处,凭她的眼睛,几里开外也能认出这头发来,效果堪比地标。
这岂不比以后每次都让炼狱杏寿郎跟着她有效率多了?
她正这样想着,炼狱杏寿郎便看到了她,随即乐呵呵地打招呼。
“啊!泉姐姐!”
飞鸟泉没精打采地举起一只手当做回应,在那小豆丁兴冲冲地小跑过来的同时,向着炼狱槙寿郎微微欠身:“早安,叔叔。”
高大的男人将木刀至于一旁,爽朗笑道:“早啊,姑娘!不,应该说午安!杏寿郎跟我们说了你喜欢睡觉,所以就没有叫醒你!怎样?昨晚休息得如何?”
飞鸟泉的嘴角尴尬地抽了抽。
所以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个每天睡到大中午的赖床鬼了是嘛?!
她有些幽怨地瞪了炼狱杏寿郎一眼,后者却完全没有被瞪的自觉——不如说男孩为自己的周到感到很满意,因此依旧笑眯眯地看着少女,脸上写满了“快夸我!”
她叹了一口气,不再用视线谴责炼狱杏寿郎,转而敷衍地在他脑袋上一揉。
“非常谢谢您,我很喜欢我的房间。”不如说舒适过头了,才会不小心睡这么久,以后得想办法搞个闹钟——这样思衬着,她又向着男人微微鞠了一躬。
炼狱槙寿郎满意地点点头,正欲再说些什么,一只鎹鸦却突然从围墙外飞来,落上他的右肩。
“嘎!”小小的黑鸟扯着嗓子叫唤起来,“前门!前门!隐!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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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职业的特殊性,鬼杀队的队士大多家破人亡,无亲无故。他们去世后,遗物由隐队员整理,再交于鬼杀队当主、产屋敷一族代为收集,代代如此,从未间断。
除去与炼狱一家的关系,飞鸟师徒生前与鬼杀队并无交集。然而,在医馆被清空的那段日子里,炼狱槙寿郎偶然看见从馆内搬出的家具与杂物像垃圾一样被堆在路边;回想起医者生前对自己妻子的照顾,他的内心总觉不是滋味。
踌躇良久后,他鬼使神差地决定请求产屋敷破例允许他将师徒二人的物品理出一些,与队士们的遗物一并储存。
“在猎捕恶鬼的过程中出现平民的伤亡,本就是我身为柱的失职;更何况……死者是为瑠火诊疗的医师。”
焰发的柱低下头,单膝跪在鬼杀队当主跟前,恳切而悲伤。
“不让飞鸟医师的生平被如废品那般丢弃,是我炼狱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主公大人,还请您……原谅我所抱有的执念。”
他就一直跪在那儿,直到一双纤细的手将他扶起。
“抬起头来,槙寿郎。”
温润如玉的声音使得炼狱槙寿郎顺从地抬起头来,正巧对上了产屋敷耀哉的视线。这名年仅十三岁的鬼杀队现任当主拥有一双清澈的眼眸,里头承载着远超年龄的沉稳与从容。
每次看向那双眼睛,炼狱槙寿郎总会觉得有些恍惚——
是了,他总觉得自己在恍然间,看见了面前年轻当主的父亲。
若非诅咒在生命最后几年完全侵蚀了他的面部,那位大人想必也会拥有这么一双澄澈的眼睛。
这是理所当然的。毕竟,这对父子的音容笑貌是如此相似;如果是那位大人,此时也应该会对他说——
“请千万不要为此感到抱歉,”黑发的少年眨眨眼,嘴角弯出温和的弧度,“那些因为恶鬼而逝去的生命,不让他们的记忆再度消亡,这本就是产屋敷一族的分内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