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这歪脖成心要跟自己过不去了。魏宣心里一慌,顿时汗如雨下,目不错珠地看着彪哥,等待发落。想自己本来堂堂七尺男儿,只为一时贪婪,落到这种地界、这些地痞魔头手上,真是可叹可悲!魏宣直挺挺地贴墙而立,恨不得借来穿墙术把自己嵌到里边去,刚进仓时一心想要保持住的尊严,已是荡然无存。
所幸彪哥的兴奋点还没转移,只顾继续踱步,自言自语:他娘的,要是那时候,老子穿上这样的鞋子去洗头洗脚城,那帮骚货还不得天天给老子叫好?
歪脖见状又是一阵聒噪:那是那是那是。凭彪哥这头脸儿,这身材,那些婊子看了谁不动心?再用高档名牌一武装,她们还不得成群结队往上扑?前赴后继的,只怕彪哥你招架不了哟……
魏宣听着,心里一阵厌恶。职场沉浮好几年,见过无数阿谀小人,还没见过这么没皮没脸的。
歪脖的话让彪哥很惬意,一时高兴,转向歪脖说:赏他一支烟。
谁都知道烟在仓里是稀缺资源,有来头有办法的嫌犯,也得冒着违反监规的危险,花大钱打点,才能弄几盒来抽。否则只能到雷子那儿去当线人,检举同监的弟兄,报料报得猛的,也许能在雷子的监督下抽上一两支过过瘾。不过这么干,同样要担风险,万一走露风声,破皮出血定然难免,脱发断指皆有可能。所以谁要是能被彪哥赏一支烟,差不多跟明星拿了影帝小金人一样,又风光又实惠。
歪脖听说要赏烟,还以为是赏自己,忙说:谢谢,谢谢彪哥!
彪哥朝魏宣一努嘴,说:你的耳朵打苍蝇去了?老子说的是赏他,要你谢个屌呀?
歪脖恼火得红了脸,嘴上应付着:那是,那是。兄弟我馋烟馋得很,听见烟字就犯病,没听清彪哥说赏谁。
众嫌犯听得赏烟,一个个直着眼盯住魏宣,好像他本人就是一根大中华,可以供他们点着了抽个痛快。
这一赏,赏得魏宣暗自叫苦,从小到大他不但没抽过烟,还对抽烟的人很反感。然而他知道,此情此景要是照实说自己不抽烟,等于不识抬举,彪哥肯定要恼。正不知如何是好,歪脖已经不知从哪儿划拉出半支烟卷,准确说差不多就是一个烟头,恶狠狠往他嘴上一戳,又变戏法似的举起一个打火机,啪地打着了。
魏宣没有退路,只得双手捧住烟头,对准那小小火苗,使劲吸了一口气。结果用力太猛,又不得法,被呛得咔咔咳嗽,眼泪鼻涕齐下。模模糊糊看见,身边的几个嫌犯都把脸尽可能靠了过来,鼻孔咝咝往里抽气,尽情分享着他喷出去的那点烟气,魏宣真是哭笑不得。
彪哥见了,哈哈大笑道:原来你小子不会抽烟呀!送把梳子给和尚,多余。你不抽,给他们,他们能管你叫爹。
彪哥此话一出,立刻有好几双手同时伸过来,把那个烟头从魏宣嘴边抢走了。
只听彪哥义说:算你听话,还是得赏一下……大副,查一查本船的编制,看看还有哪个空缺可以补的,给这位小兄弟补上。
歪脖听话,拿出一个破本子,翻了半天,煞有介事说:报告船长,现在大副、三副、轮机长、二管轮、三管轮、水手长、一水、二水、加油长、抹油、电工、大厨、大台、二台都有人了,还有二副、大管轮、副水手长、加油、铜匠、机工、水手厨出缺。
彪哥想了想,说:他刚来,肯定不能当二副、大管轮、副水手长,先弄个加油干着,看表现,再慢慢往上爬。
然后,彪哥问魏宣:你的编号是多少?
魏宣答道:174号。
又问:你的姓名呢?
又答:魏宣。
彪哥回说:174号,那是政府给你的,雷子叫你,你得答到。魏宣,那是你爹妈给你的,赶明出去见着他们再用。咱这船上有自己的套路,不按政府那套走,到了这儿,爹妈也就管不了咱了,所以得按船上称呼。从此,一号仓就没有174号,也没有魏宣这个人了。你的称呼是加油,叫&ldo;加油&rdo;就是叫你,你得赶快回应。听见了吗?
魏宣被这些稀奇古怪的称号弄得糊里糊涂,也不敢打问个中缘由,赶忙应了。
后来待得久了,魏宣才从彪哥嘴里知道了这些所谓编制的来路。
原来,彪哥进来之前,在一艘伪装的远洋渔轮上当过差,那船是条赌船,专门拉些下大注的赌客到公海上去豪赌。赌注下到天文数字,难免有人出老千,老板就请了道上的高手,专门侦察跟踪老千客,一旦抓到现场,马上发给彪哥一伙,任由他们严刑伺候,拍眼球、剁手指一类的功课,也曾经做过。彪哥留恋过去风光无限的日子,进得仓来,凭着他凶悍的性格,坐了牢头的交椅,就按船上的建制搞了一个花名册,分等分级管理这帮乌合之众,倒也很出效果。
在这二十多平方米的屋顶下,彪哥的话就是真理。魏宣很快发现,彪哥的左手食指只有半截,可他从来不藏着掖着,发话训导他的手下时,总爱把那半截指头高高举起来,好像亮出一支令箭,支持着他的威严。魏宣身不由己上了贼船,按彪哥的说法,不是贼也就成了贼
9
沈白尘跟着修丽,一路小跑进了女监区二号仓,发现里边的气氛十分紧张。
二号仓十来个女犯,嗣着一个满地打滚、大声呻吟的中年妇女,个个仓皇失色不知所措。看见管教来了,齐刷刷让开一条路,脸上的表情分明像看见了救星,顿时松快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