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纪冷头冷面问道:怎么是你?小戴叫你来的?
沈白尘答日:是修副所长派我来的,戴管教正在女监……处理公务,抽不出身。
本来沈白尘准备说戴管教正在抢救自杀女犯,突然发现小老头的耳廓,像趴在洞口守候耗子的猫耳朵那样,轻轻地动了两下。他一下子判断出这个人貌似入定,其实不然。于是只笼而统之地说正在处理公务。
老话说:船到桥下自然直。人只要不呆不傻,都有审时度势、顺水推舟的潜能,何况沈白尘这等受过高等教育的精仔才俊。入了警察这行,起码知道自己的当然立场所在,不用教也会把嫌犯当做敌方来对待。纪石凉一听是这么回事,先把对小戴翻脸的担心放了下来,指着里边一张小桌子,用命令的口气对他说:准备给嫌犯体检。
沈白尘觉得,自己得表现得像个接受任务的样子,举起手向老纪敬了个礼,朗声答道:是!沈白尘明白!敬礼的动作虽然标准,可他忘了现在还没穿上制服,礼敬得再漂亮,总归有些滑稽。
纪石凉见了,很生出些倚老卖老的自豪感,故作亲切地说:先干活吧!礼留着,等穿上警服再敬也来得及。
沈白尘听纪石凉这么说,已有几分恼火,偏又看见那老头小而尖的耳廓,再次像猫听耗子那样扯动了两下,知道那家伙心里定在窃笑。沈白尘的自尊心大受伤害,认为纪石凉当着嫌犯羞辱自己人,实在有失厚道。这当口,忽然想起修丽一切听老纪指挥的告诫,深知眼下千万不能跟这个江湖上的老麻雀计较。
纪石凉压根儿没有注意,沈白尘放下敬礼的手时,上门牙重重地咬了咬下嘴唇。跟纪石凉腮帮子上的&ldo;小青蛙&rdo;一样,咬嘴唇是沈白尘表示情绪的标志性动作,凡是有了愤慨、反对、发狠这类负面的心情,沈白尘都会咬嘴唇。在老纪眼中,小沈不过是个刚出校门的学生娃娃,根本不值得他注意。等他日后领教了这个毛孩子死缠烂打的作风,才后悔当初不该无视他的感受。
安顿了沈白尘,纪石凉对小老头说:按规定,验明正身这道手续,必须一问一答。今天既然你非要装聋作哑,撬口不开,我就替你答了。不过我得告诉你,答不答由你,产生的后果就由不得你了,也就是说一切后果白负。
说完老纪停顿几秒,等待对方反应。不出所料,小老头的姿态依然如故,连耳廓也没再动弹一下。
纪石凉于是自问自答道:
姓名?万金贵。
性别?男。
年龄?六十二周岁。
民族?汉。
婚姻状况?已婚。
政治面貌?中共党员。
家庭住址?小尾巴村八街八巷八号大院。
职业?乡镇干部。
职务?小尾巴村村长、中共小尾巴村委员会书记、小尾巴集团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
沈白尘没想到,第一次参与的接收嫌犯环节,跟工作条例的要求相去如此之远。纪石凉自问自答,小老头不理不睬,仅有一次将耳廓扯动了两下,因为老纪念到&ldo;中共党员&rdo;的时候,打了一个磕巴。
沈白尘隔窗偷看魏宣收监,被纪石凉一声断喝,已让他初步领教了这个人的强悍。见面第一印象,老纪腮帮子上的&ldo;小青蛙&rdo;,跳得沈白尘心里直打鼓,又兼礼没敬对,被他奚落一番,更加证实了自己的感觉。可是现在,面对以不变应万变的干巴小老头,这个咄咄逼人的家伙竟然完全束手无策,又让小沈大失所望。你强你冲着他去呀,你要是让这个老东西开口说话,我才服了你!
沈白尘正在气呼呼胡思乱想,听见老纪吆喝自己:现在给嫌犯万金贵体检!
怨归怨,气归气,沈白尘不敢有丝毫怠慢。老纪的声音里含着一种慑人的威严,除非像小老头这样的老江湖,哪个嫌犯听了还不得一哆嗦?
体检的前期项目一切正常,小老头虽然两眼半闭似睡似醒,动作上还算配合。眼看沈白尘上岗后的首次任务就要顺利完成,却在生殖器检查那一项,突然节外生枝。
沈白尘用公事公办的口气下达口令:脱了裤子!
小老头一刻也没迟疑,哗地就把身上的丝绸便裤垮到脚脖子上。
从后边看过肛门,没什么问题,沈白尘转到前边,打算马马虎虎再看上一眼,就此了事。
说实在话,这么近的距离,仔细去探看一个男人的私处,沈白尘还真有点不好意思。难为前任黄花闺女戴汝妲,每逢此时如何应付?
沈白尘转到前边,往小老头胯下一看,顿时瞠目结舌,愣在那儿半天说不出话来。老纪见状问:怎么回事?
沈白尘结结巴巴说:这个人没有……没有外生殖器。
纪石凉说:没有?怎么可能!就算是个太监也得去了鸡蛋,留着黄瓜呀,不然还不得叫尿憋死。
沈白尘说:真的,真的没有……
这个意外叫纪石凉大为兴奋,正愁找不着茬修理这个老东西,这个茬却在裤裆里掖着。于是他慢慢走过来,用戏弄的声调说:莫非是个母的?那咱们可得好好查一查,万一送错了监区,再出个强奸案什么的,你我还不得受处分?
第一次上手剃头,就碰到个癞痢,沈白尘真不知如何是好。
老纪走到近前,换上一本正经的口吻吩咐小沈道:拿个手电简来,看看清楚,别的不说,公的母的还是要弄明白,咱们这儿从来严格按性别圈养,不得有误。他脸上的&ldo;小青蛙&rdo;已经不再蹦跶了,看样子心境大为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