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事的那天早晨,大浩正要去上学,被继父拦住了。那个男人对山妹说:从今天起,这小兔崽子不要再去上学了,我不打算再花一分钱供养这个白眼狼。
山妹听了,脑子一蒙,想说什么还没说出来,手里端给丈夫的一盆洗脸水,连水带盆都掉在了地上。男人见了,不容分说揪住山妹的头发,摁在地上,劈头盖脸就打,嘴中骂道:你这个没人要的贱骨头,你还脾气见长啦,敢跟我尥蹶子?
山妹护住自己的头,不顾嘴里的鲜血滴滴答答往下淌,还在为孩子争取读书的机会:他叔,求求你,无论如何让大浩读完中学,等他能出去打工了,准定赚钱孝敬你……
男人不等她说完,又是一阵暴打,边打边吼:少来这套!你以为我是傻子,看不出这小白眼狼心里有多恨我。等他长大来孝敬我?不孝敬我一顿棍子两把刀子才怪了呢。我真悔不该听媒婆忽悠,娶了你这个丧门星进屋。你已经克了吴家柱子的命,还想来破我家的财?!
大浩见妈妈被这个男人骑在身上,没头没脑往死里揍,再也忍不住了,疯了一样地扑上去,用还不够有力的拳头,在男人背上猛捶,扯着喉咙喊道;妈妈,别求他!他不会把咱们当人看的……
男人生得牛高马大,又在暴怒的当口,被大浩从身后袭击,猛力一反身,胳膊一甩就把孩子掀了几丈远。大浩的头磕到门柱上,血一下子冒出来,染红了半边脸。
山妹吓蒙了,突然变得力大无穷,一把推开骑在身上的男人,扑过去抱起孩子。母子两个搂在一起,你的血我的血流在一处,成了血糊糊的活动雕塑。
就在大浩与母亲互相擦拭伤口的时候,忽然听见缨络在屋里大叫救命。
陈山妹听了,知道大事不好,把大浩往地上一撂,一阵风似的冲进屋。那男人也是豁出来了,不光不打算罢手,还将山妹用劲推出门外,又从里边把门闩上。
山妹急疯了,在院子里团团乱转。女儿缨络在屋里继续惊叫:妈妈救我!妈妈救我!
情急之下,陈山妹不管不顾拿起一把砍柴的刀,一脚踢开门冲进去。
男人惊恐的声音随之传出。
大浩怕妈妈打不过他,急忙跑出去向邻居求助。等他带着村人返回,只见陈山妹满身血污,领着女儿走出屋来。
后来,警车来了。
大浩的话说完,修丽已经涕泗横流,同时也下了决心,一定帮两个不幸的孩子渡过难关。
修丽问大浩:要是我出面去求奶奶收留你们,由我来供给你们生活费和学费,她会答应吗?
大浩想都没想就回答说:不会。那个恶老婆子不会答应你。
修丽不相信。以她的经验,在农村老太太眼里,一个能给家里传宗接代的男孙,是比什么都要紧的。老太太有再大的怨恨,总不能视他的生存于不顾吧?
于是,她把小兄妹安抚好,雇了一辆摩托,去大浩的奶奶处求援。
事实证明大浩的判断准确无误。当修丽走进陈山妹过去的家,带路的村民指着一个老太婆对修丽说:这就是陈山妹的婆婆。
老太婆本来见得有人进院,正以笑脸相迎,这句话使她脸上神情大变,脱口大叫:那个不要脸的骚货,哪个是她婆婆?!
修丽将自己的身份告诉老太太,又说明陈山妹和大浩兄妹的近况,以为她会动些恻隐之心。不料,老太太听完哈哈大笑,用一种凄厉得有些疹人的声音说:老天爷有眼,她这是前世的报应,前世的报应哟……接着又嚎啕大哭:我那可怜的儿哟,你听见了吗,那个不要脸的,她本领大得很,人都敢杀哩!
修丽注意地听着,也不插嘴,直到老太太发泄完毕,才小心说明此来的用意是想把山妹的两个孩子送回来,费用由她资助,生活由奶奶照顾。
老太太一丝迟疑都没有,就坚决地表示了拒绝,把脑袋摆得像拨浪鼓一样。
修丽问道:你连孙子也不要了?
老太太恨声说:他哪里把我当奶奶?当年我强留都留他不住,还把我狠狠咬了一大口。说着老太太伸出手掌,向修丽亮出手指上的一串伤疤:这就是我那好孙子留给我的,一辈子也消不了了。
修丽知道再劝下去也没有意义,又寒暄了几句,给老太太留了两百块油盐钱,告辞而去。
37
把大浩和缨络带到汽车站,修丽才给丈夫老田打了个电话,让他把儿子的房间收拾出来,再多买些肉食和果蔬,准备晚餐开伙,有两个客人要来家里长住。
老田马上认了真,着急地说:两个什么人?长住是住多久呀?
修丽有心逗他,也不把话说清楚:是什么人,下午你就知道了,具体住多久还说不准,一个得住两三年,另一个住上十年八年也难说。
老田听到这话,反而放心了,说:你又跟我说相声,哪有在别人家一住十来年的客人?
修丽在家一贯实行女权统治,丈夫和儿子两个男人,从来听她安排。什么方式一旦成了习惯,渐渐就没了忌讳。这回修丽感情一冲动,当即决定收养两个孩子,根本没想到跟丈夫商量。她觉得以自己对老田的了解,他有足够的善良来接受既成事实。
修丽把大浩和缨络一介绍,老田出其不意地发了脾气,在电话里冲着老婆起了高腔:修丽呀修丽,你也太过分了吧?连个招呼也没打,你就把孩子带回来了!你也太不靠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