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定西时已经三点多了,冬天的阳光总是那么吝啬,不经看。驱车赶到巉口,杨金霞带着孩子正在打扫新房子,两个安装工正在装灯,还有几个围观群众,大家寒暄着。
何国涛的这套房来之不易,之前他跑过好几次,眼看没了希望,谁承想,两年后政府又主动联系他,说是每个精准扶贫户都有一套房子。时间虽说紧了些,何国涛还是立马筹备起来了。接到这个消息时,何国涛还在西安呢,他找了顶班司机,花了二十多天,基本完成了基础装修,可是要入住,估计还得一段时间。
房子是上下两层,下边是客厅厨房卫生间,上边是大小两个卧室,整体看起来还是挺不错的。
我跟妻前前后后,上上下下瞅了个遍,齐声感叹,新的就是好。
山根下有块开发的新型产业园,里面种植着蔬菜水果跟供人玩赏的花卉草木,特别是那一架连着一架的葫芦。我不懂葫芦有什么妙用,可妻似乎很喜欢。娃三姨也特别感兴趣,她们姊妹在电话里联系,最后妻选了好长时间才买了大小六个葫芦。妻说,品样好点的葫芦,绣上画,能买几千上万哩!我心想,也就娃三姨有这个能耐,她的专业画画的。
妻挑葫芦,我摘小番茄,小番茄贵的离谱,可恨谁教我管不住嘴,以为进园可以随便品尝,当我将一颗鲜红的小番茄在衣襟上蹭了蹭,快送进嘴边时,一个颇有姿色的女人从树影背后拐了出来,说,不能品尝,要品尝就得出钱买。
一句话说得我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她继续说,现在是经济社会了,任何事都是要付出成本的,你看这么多人,你品一颗,他也品一颗,人人都品尝一颗,那老板岂不是赔大发了。
女人的话噎得我得了个大红脸,我手中捏着鲜红的小番茄哭笑不得,我只好说,你说的对,时代变了,那好,我摘几个秤秤再吃。
女人立马展开笑颜,斯文有礼地说,老板,您看那里有小筐子,你随便拣着新鲜地摘。她说着,也仰起头寻找哪个架上的还算新鲜。我看了看,架上七零八落的,余剩不多了,有几处显眼的却高不可攀。女人殷勤备至,替我抬来了人字形梯子。我为了面子,只好强颜欢笑,尽力摘取。一斤十块钱,还得自己亲自动手摘,唉,实在有违本心。再说了,我也得对得起女人那声老板的称呼不是?我心下却一个劲儿地教训自己,嘴贱害死人,以后得管住这张嘴。
我陪着妻在园里走来走去地挑葫芦的品样,我也不懂,只是凑个热闹。妻跟个大叔模样,自称是技术人员的男人讨价还价,一时争执不下。我有点不耐烦,却也不敢冒然表达见解。又过了一些时间,我对妻咕哝几句,妻抬腿踢了我一脚。眼看着价格即将敲定,她不许我出来捣乱。
我只好忍着性子等待,由于园里是封闭式的,闷热得很,我有点受不了。
出了园区,已是白日依山尽了,暮色自山间田野的草木中浮腾漫来。妻叹了口气说,你该走了。我看了两眼妻,顿生不舍,我说,我得将你送到城郊站呀!妻说,对呀,差点忘了,走过去得老半天。
我让妻去给杨金霞打个招呼,我掏了一把小番茄,让妻给那三个孩子给点儿。妻去了,我远远望着。不一会儿,妻带着老文的闺女婷婷过来了,杨金霞说她回家迟了,让妻顺路带到三十里铺,老文在那里给别人焊活动房。
等车开到城郊车站时,我说,要不我明天赶早上兰州吧,我还想看看闺女,昨晚揍了她,心里不好受。妻说,你赶紧给我挣钱去,放我们下来,你直接去兰州。我没有停车,嬉皮笑脸地说,不耽误明天挣钱,早上七点赶到工地就是了。妻说,那你看着办,既然不去,那你把我们娘俩拉上到超市再转转,你女子这个假期还没转过超市呢。我如遇特赦,激动地说行,刚好我还要添置点东西。
在三十里铺,我将婷婷放在路边,老文的车在路边停着。我嘱咐婷婷看着点车,注意安全。婷婷说她知道她爸在哪里。跟婷婷说了再见,我们开车向市区驶去,走了一会儿,觉得该给老文打个电话,问问婷婷到了没,结果接电话的就是婷婷,她脆生生地说,我到了,我爸在楼上忙。我说到了就好,就挂了电话。
半道上跟妻商量去接闺女,我说我就不进去了,都说了去兰州的,结果没去,多丢人,如果姨夫问你,你就说我去兰州了。妻说还是进去吧,这有什么,你就说你赶早就走了。我说这不是关乎挣钱的事,关乎的是一个人的诚信问题,我都说下午去兰州的,结果没去,让人怎么看我?妻说那行吧,随你。我侧眼望她,严肃地说,你可不许出卖我!我怎么有点不信任你哩?妻说,我很少说谎,装不出来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我说善意的谎言是无罪的。
我将车停在西水湾马路边,妻进了小区,我到一辆拉载胡萝卜的货车跟前秤了三斤胡萝卜尝鲜。味道还行,不过跟小时候偷吃四爷家的胡萝卜相比,味道差远了。我边吃边等妻和闺女,左等右等等不到,我就下起了象棋,棋局完了一局,我又接了一局。
下着下着,电话响了,是妻,她说坐上公交车了,问我哪里下车?
我下棋入了迷,忘了观望,妻啥时候坐上公交车走了?什么意思呀?我问她怎么坐公交车了,妻笑着说,你老丈人跟着送出来了,我能不坐公交车嘛,你不是让我撒谎吗?唉,看来妻这次为了我的面子真的撒谎了。我有点感动,又有点惭愧。我想,姨夫肯定看见我的车了,只是没有拆穿我罢了。
我问妻,姨夫回去了吗?妻说吃牛肉面去了。
我赶紧询问老婆姨夫去哪里了?老婆说不知道,估计吃牛肉面去了。我问向哪个方向去了?妻说不知道。我心里更没底了。我心想,我现在都成啥人了啊!
我开车去西关市场接的娘俩。闺女看我的眼神有点怯,估计昨晚那巴掌她还记着仇呢。我塞给闺女一包面包,然后笑着说,昨天晚上爸爸打宝宝了没有?宝宝想都没想就说,爸爸打宝宝了。我说爸爸打疼宝宝了吗?闺女说,爸爸打疼宝宝了。
妻借机又对我一番教育跟威胁,她说,如果下次你再出手打娃娃,我就跟你离婚!她又想了想,又说,先扭断你的脖子,然后再离婚!我当然发誓再不会出手的,闺女多可爱啊,再说就打算生她一个,别提多宝贝了,怎舍得再揍!
我们转到八点多钟才回到家,我准备了火锅,吃完我就后悔了,想着明天要赶早去上班,我的肚子肯定会跟我闹脾气的。
半夜三点钟,被大雨惊醒,再也睡不着,我重新计算了一下路程,将雨的因素加进去,肯定得多花时间了。因此,我决定四点就出发。
天气已经很冷了,不得不穿起棉衣。
我又来到兰州新区碧桂园工地,天空阴沉着,由于时不时下点雨,工地上泥泞不堪,乱糟糟一片,特别令人无法接受的是厕所,上个厕所还得提心吊胆的,冷不防有掉进深坑的危险。
剩下的三个月我将在兰州度过,我们宿舍四个人,都是年轻小伙。工地不管伙食,在时间允许的情况下,自己做着吃,不过大多数人,都在买着吃。
我的新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