垒这个灶和灶台我几个一共干了两天半,人家把钱给我的时候我给人家退了十块钱,那个人坚决不要,说我几个不容易,应该拿那么多钱,完了他说如果你们找不见活干,他有个朋友在铁路装卸队拿事情,可以介绍我三个去,温三军高兴的说:“我们就寻不下活干,我们今天就去。”完了这个热心的人开了一个条子说让我们去找火车站装卸队的老郝。
来到装卸队找见老郝递上条子,他就安排说明天来装卸队。晚上我们三个睡到火车站广场,到了时间就赶紧的来到装卸队。老郝安排我们跟上大家给列车装白糖,六个人装一节车厢六十吨,每人平均装十吨。干这活不用脑子,你走到垛子跟前机械的抓起白糖包装袋扛在肩上,脚下小跑的往车厢里跑。我扛过一百袋子脚下就有些不稳的有些浮,浑身的衣服让汗水浸透的扒在身上,没有办法,扛吧!脑袋不灵光考不上大学还扛不好麻袋,这到哪里都说不过去。勤劳里面不是光说说就行了,是要能扛住麻袋。我胡思乱想的又坚持几十袋装上车,温三军看我走路有些摇晃,极度疲惫的样子给我说你歇一会,我咋能歇吗,大家都像机器人一样的干活,没有人坐下来歇,甚至没有一个人偷偷的松一下脚步,每个人都老老实实的努力争抢着干活。我虽然身体没他们那么壮实,但是我不能偷奸耍滑的给人看不起。
我没有回答温三军的话心里想着每人在装几十袋就结束了,这会不是脚下不太听指挥,是浑身都不对劲了,心跳剧烈的突突的都要出来吹吹风了。肩背让编织袋磨的剧疼,换着用胳膊夹几代,胳膊原来受过伤来回几下就疼的不听指挥。各种列车隆隆的从我干活的站台边驰过,刮起一阵凉风顿觉身上无比的幸福,我都懒得看一眼是客车还是货车,抽空抬头看看头顶的太阳白的耀眼。最后一袋温三军抢在我的前面夹住扛了上去,我一下子就瘫坐在月台上。
大家回到车站一个偏僻的工棚区,郝工头看了我们几个一眼说:“你几个还行,我刚看了你们干活。一会到灶房吃饭。想歇了灶房边上就是工棚,给你们每人发一块床板,”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钱给大家说:“今天每个人十块钱,吃完饭下午到晚上谁愿意还可以在装一车。”他们大家都愿意继续在装一车,我上前接住钱,没敢说话,我不行了,今天实在干不了。
下午我躺在光秃秃的床板上,好好的恢复一下体力,温三军何福厚他两个体能好继续装车去了。我知道明天面对的是绝对难以克服的困难,这一百斤装的袋子我还能对付,那一百八十斤装的麻袋?我想都不敢想,明天再说,这为了生活你面对艰巨的任务还不敢有丝毫的退缩,我就是累死也不放弃。
果然到了第二天面对的就是大麻袋,里面装的是小麦,我咬咬牙,想着任他谁能干动的事情我绝对也能,我能行。弯腰钻在两个人抬起的麻袋下面,我扛起来颤巍巍的走,面对上给车厢上面铺的独木桥,一块两本书宽的木板,陡峭的跟啥一样,我低头把第一包麻袋成功的装上了列车。我心里闷算了一下,这一车皮装六十吨每人就是扛一百一十袋左右,管他去,不敢想了。扛,身体扛住了就是扛过了这一段困难,后面的日子就能好。
人家扛麻袋都是把麻袋立在肩膀上,我不敢这样扛,力气不够掌握不住重心,我横着扛反而更难受一些。一同干活的都笑话我呢!我活着就是一个大笑话,顾不得人家笑话了。扛了三十多袋我实在扛不动了,何福厚用非常难受同情的目光小声给我说:“你歇一会,不敢再扛了。”我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他的同情反而让我有了坚持下去的信心。我咬住牙迅速的又钻到麻袋下面扛起来走上木板,这会肩膀可能已经磨破了,刺疼,但是这疼痛已经没法和小腿顶不住麻袋比了。我的一双腿实在坚持不住重负,它们不停的颤抖,我知道这最危险,这一双腿若果挺不住软下去,那么肩膀上面这一百八十的麻袋就会把我拍成相片。
终于我坚持装完了这一节车皮,拖拉着沉重的双腿回到工棚接到郝工头的十元钱,我劳累的连饭都吃不下去倒头睡在床板上。我闭着眼睛混想着会不会这样干就把人给累死,会不会死?很难说这是会把人累死的。答案是谁这样想首先就是成不了事的软蛋,我绝对死不了,死是苍天的事情。我这是不能逃避,不能给自己寻找离开装卸队的理由。这个逃避的思想要不得,哪怕真的死了都无所谓。
下午工头来工棚问谁还继续装车,温三军何福厚也顶不住了,下午不敢继续去扛,郝工头给我几个笑了笑说:“你几个都美着呢!干活没问题,过几天习惯了就没事了,慢慢来,刚开始都是这样子,咬牙熬一熬就没事了。”
我们都累的不说话一个个躺在光床板上睡觉,他两个和我一样脊背让麻袋研磨破了,转身的时候脊背挨住床板也都疼的丝丝吸凉气。
何福厚和温三军让我把扛麻袋赚的钱集体保管,我就不愿意。他们这是想让我捡便宜,他们能干,我体能差这样是明显的让我沾便宜。这不行,最后还是没有坳住他两个,何福厚管住了我们三个的钱。当我坚持到半个月的时候每天平均都能挣二十块钱了,这是一个巨大的收入。我盘算着坚持半年积攒的钱就可以把家里欠人家的账还完了。但是这活路也太厉害了,也就是日本鬼子说游击队的话,大大的厉害。游击队要鬼子的命,这活路也会要我的命。我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下去,每天晚上我的心里都给自己说,明天就不干了,扛不动了,实在受不了。但是清早起来脚下还是跟上工队出发了,嗨!就跟上刑场一模一样心里恐惧的跟鬼一样。
装卸队的工棚里大多数装卸工都是和我们一样,睡的光床板,从外面捡一条砖枕在脑袋下面当枕头,晚上睡觉这棚子里焖热的很。蚊子把人都能抬起来,但是没有人在乎这小小的蚊子和闷热。人累到极限了躺在不论哪里都是格外的舒服,夜半起床的时候你会听见他们在睡梦中身体发出的挣扎声,哎呀、哎呀、哎···呀···嗯呀!含着哭腔的呻吟声此起彼伏,就好像到了伤兵医院。摇曳煞白的灯光,混乱的床铺和着恐怖的梦呓任谁都想逃离这里,我看到这个情况眼泪一下子止不住的往下流淌。为了所谓的过好日子,这里的每一个生命都在坚持。
外面起风了,我看看窗前的那棵小杨树。今天晚上如果它能抗击了这股狂风,明天的太阳会格外的艳丽,它就能尽情的享受一切。如果今天它熬不住让风吹折了,明天它就是干柴,一把火填进灶膛瞬间成灰。我们何尝不是这样呢!
我一般情况下都是干一个班,下个班就实在扛不动了,温三军和何福厚总是干全班。干够一个月的时候我下午还能出来转转,没事给灶房打扫一下卫生,给灶房的婶婶帮帮忙。灶房做饭的婶婶对我说,我当天来的时候她就注意过我,文质彬彬的她以为我挣扎着干一两天就会走的,谁知道坚持了一个月。说郝工头给她说过我,说我看着细皮嫩肉的一脸不老实相,但是干活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说我的闲话,都觉得我是个踏实的小伙子。
她问我有媳妇没有,我说有媳妇。我开玩笑的说,干这样重活路的人,还有人给介绍对象。婶婶回答说看你这娃就不知道了,我是想把自家娃给你准备说哩,你们能从外地来这里干这往死的挣的活,证明了你们脑子活泛,敢出来闯荡。你看现在农村的青年娃娃都钻到家里没事情干,天天耍哩!你们到这里能吃苦证明你们有心劲。以后你们几个的日子都错不了。人家郝工头还说了以后有轻一点的活路就让你去干,说你的眼睛光气大,说你走路腰板直的很,你以后绝对是个能成事情的人。我听了这样的话心里感觉很是温暖,人在低谷的时候就是要几句鼓励的话。人家能这么看待我,应该知足了,我一定要坚持下来。
来到这个西安火车站装卸队一个半月的时候,有天下午郝工头把大家全召集起来宣布了一件重要事情,说附近的一个村子承包了这里的全部装卸任务,从明天开始大家全部解散。
我听到这个消息心想终于解脱了。低头眼睛还没有看见脚尖,新的难过立即涌了上来,明天干什么去?到哪里找事情干?我三个怎么办?我的神啊!
回到工棚众多的装卸工一哄而散,凌乱的房子内就剩下我们三个。温三军高兴的给何福厚说盘点、盘点战况。何福厚嘴里哼着老腔调子盘腿把装在身上裹了好几层的钱抖落出来慢慢的盘点。我点了一根香烟眼睛看着天花板脑子一片空白。
四千五百整,连带我们来拿的钱四千五百元整。温三军抓起一把钱用嘴亲了一下喊叫着。我开口问道:“你两个准备继续在这里找活干还是回华阴去?”他两个异口同声的说:“继续,继续在这混。”温三军高兴的说:“我们就这样干,起家不值个啥,这挣钱就是快。这比公家人都挣的多,美!继续干。”
我想了想说:“明天我和三军到那天的那个马路牙子上等活去,福厚你明天回去,把这两个月的收成拿回去,回去拿四千三,给我们留二百吃饭钱。”说完我翻身站起来向外走去,到了灶房我给做饭的婶婶道个别,说明天我们就去城里找活去了。完了我来到郝工长的房子,他正和车站的几个正式工人说话,我合掌给他鞠了一躬,说非常感谢他这一段时间对我的照顾。他忙乎的答应着说不用感谢。我看人家忙就离开了,实际我是想问问看郝工头能不能给那里说说给我几个找个事情干。人家忙我就不能打搅了。
回到工棚他两个还兴高采烈的憧憬着美好的未来,我给这两个货说我睡觉了,你两个出去买些东西,买一条金丝猴好烟,买三瓶西凤酒,再买二斤猪头肉。他两个高兴的收拾了一下装束出去了,到了天快晚的时候这两个货喊叫着回来了。
我起来洗把脸整理一下拿起一条烟和两瓶酒给他两个说我去到郝工头那去一下,看能不能让他给我们介绍个事情干。剩下的一会我回来咱三个把它给总结了。何福厚闪一闪那对老鼠眼说:“你去!你去,你想的就是撩,人家但能给咱们介绍下一个工作就把大问题解决了。”我来到郝工长的房子,他还和那几个人谝闲传,我拿上东西放到他的床上,说明了感谢,在恳求着说看能不能给我们寻找个工作。郝工长拿起我的东西坚决不收,说他暂时没有什么关系可以找到事情。我决绝的留下东西离开了。走出他的房间我的心情无比的沉重,这里已经是没用一点能让我们继续干下去的迹象了。那个马路牙子一下子就晃到了眼前,在那里等活路干就不是个办法。
我和温三军蹲守在这马路牙子上等了一天,没有一个人来问我们。晚上睡在马路边的墙根下蚊子咋就那么讨厌呢,我的耳边总是传来温三军啪啦,啪啦的打蚊子声,我不由的苦笑一下,这人自己打自己打的那么响就没有一点点事,你谁要拍温三军一下那你就是拔了老虎的胡须,他翻起来不把你吃了才怪,他自己啪啦、啪啦的打咋就没事呢,人世间的好多事情就是说不清。
何福厚十点多点就急匆匆的赶来了,看见我两个坐在那里说:“我还以为你两个早都干活去了,谁知道还坐在这享福哩!”温三军上去就给他甩了个大抢背仰八叉,何福厚翻起来用脑袋就顶了过去。他两个在这里戏耍胡闹引得过路的人争相停下来观看。
我也懒得管,看看热闹也无妨。何福厚又吃了亏,弯腰用脑袋追着温三军跑,温三军不能跑远了围住我转圈的跑。他们闹够了,何福厚坐在我的身边撅起他那厚厚的上下嘴唇给我和温三军说了家里的一些情况。我们的家里都平安无事,孙青买了一辆三轮车在罗敷街上拉客。赵镇平跑生意收废铁,他看我们当地那个厂矿有废铁出售,就拉了卖给炼铁厂。孙西往还没有回来,还让公安局关在笼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