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早高峰让人崩溃,沈衡三想不明白为什么人和人之间不论男女能这样挤成一团,幸好天气冷穿得厚,否则她都感觉自己被揩油了,或者揩了别人的油了。她真想半路把礼盒扔了,她搞不懂许静,就算要送礼,不能送点实际的,或者送点轻便的,比如人民币?非得带上这么一个大礼盒,好让全所知道,她是走后门进去的,第一天报到还胆敢在众目睽睽之下给老板送礼?
等她从一号线转了二号线,最后被人流带出地铁,礼盒已经被挤得变形了。感觉这不是送礼,是送命,送她的命。
沈衡三蹲在大厦门口的阶梯处,努力把礼盒弄得稍微平整点,好让它看起来不要太失礼,然后进了大堂。
想不到前几天过来面试时感觉那样高级的写字楼,在早班高峰如此狼狈。一群黑压压的人在等电梯,除了她穿了白兔毛外套杏色长裙,其他人几乎都是统一的黑或者灰。沈衡三看着排在队伍前面西装革履的男男女女们,感觉这些所谓精英和平时在食堂排队打饭的同学没什么区别。
张大羊的电话又打了进来:“三哥三哥,上班了吗?”
“上了上了!”沈衡三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提着礼盒,身后还背着一个双肩包,压低音量,“你不是要去西藏吗?再不去,是不是改变主意去西天取经?”
“我就是特意了解一下打工人有多惨。”
“很惨。”沈衡三看了一下前面的队伍,又扫了一下后面的队伍。很好,不知道何时,她的后面已经排起一条比前面更长的长龙。排队这回事,果然是不管前面队伍有多长,只要后面队伍更长,心情就不会很差,“非常惨,我现在愿意回到幼儿园小班,重新读20年书,以延迟我接受社会毒打的时间。”
“不爽你就反抗啊。”张大羊鼓吹,“拍案而起,跟你老妈说,你不干了!然后甩掉你的老板,跟我去西藏。”
“反你的头,没有经济自主权就没有反抗的资格。”沈衡三看了一下四周,尽量控制音量,“张大羊,你有一个一个月给你三万块的老爸,我只有一个月给我3000块钱的老妈。为了生活,我必须忍辱负重,懂吗?你懂什么叫忍辱负重吗?”她努力压低音量,“忍辱,就是众目睽睽之下拎着一个大礼盒,接受别人的审视,负重——负重就不用说了,礼盒起码五斤重。”
张大羊哈哈哈笑起来。
电梯终于来了。沈衡三跟着前面的人挤进电梯,哗啦啦的一下子电梯便满载了,排在后面的人望梯兴叹,只能等下一轮。
沈衡三旁边是个高大的穿着西装的男人。人太多,她往他旁边躲了一下,决定和张大羊结束话题:“小心笑掉你刚垫的下巴,张大羊。等我把我的礼物送给我亲爱的老板,我再溜去厕所和你聊天。我进电梯了,拜拜!”
换了个手,把右手的礼盒挪到左手,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男人。沈衡三抬头看他道歉:“诶?不好意思啊。”
男人看了她一眼,语气低沉:“没事。”
沈衡三想,这位大叔还是挺帅的,毫无心防,对他回以一个灿烂的笑容。
大叔却对她的友善笑意毫无表示,面无表情。
沈衡三想,天气这么冷,估计他的脸也冷僵了,算了,原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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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一层一层向上,电梯里的人陆续出去,最后剩下沈衡三和那个男人,且按键只有一个数字亮着,36楼。
沈衡三看看那个男人,他表情不变。心里暗想不妙,看来和他是未来同事。
出了电梯,沈衡三有意放慢脚步,跟在后面。果然,男人稳步走进大堂,前台的美女很有礼貌地向他道早安:“陆律,早安~~~~~~”
“早安~~~~~~”,沈衡三心里微微发抖,要怎么样才能把两个字的发音拖到好像有五六个字那么长。
男人点点头,提着公文包走进了里面的办公区。
沈衡三凑上去:“我是今天来报到的律师助理,请问——”
前台小姐20秒之前的笑容已经收起,现在只剩淡淡的公式化的礼貌:“你好,请问你是哪位律师的助理呢?”
“王律师。”
“王律师?请问是哪位王律师呢?”
沈衡三眨眨眼:“好像是王天成律师。”
“王天成律师吗?走道尽头倒数第二排,是王律的工位,你直接找他吧,他会给你安排工位和工作。不过他要九点半左右才到,你得先等等。”
“好的谢谢。”沈衡三吸一口气,“还有,我想先找一下陆铖律师的办公室。”
前台小姐扫了一眼她手里的礼盒:“你和他有约吗?没有预约的话,他可能不方便接待你。”
“那个,有约。”许静女士约了也算是有约吧,她想。
前台又扫她一眼,眼神表示不信:“你稍等,我给陆律打个电话,确认一下他现在是否方便见你。”
沈衡三腹诽,这个陆铖架子还真大:“好的,谢谢你。”
“小姐,你怎么称呼?”
“我姓沈,啊,你给陆律师打电话,就说是许老师之前约过他的。”
前台小姐打了电话,又很快放下话筒:“请跟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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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衡三拎着礼盒,看着前台小姐踩着七八厘米高的高跟鞋在前面走得摇曳生姿,心想她下次要不要跟老妈请款买一对高跟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