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他又去换了冷水来替傅麟郡慢慢擦拭,眸中渐渐流露出不忍:“他做事从来都是说一不二,也不顾及后果。有时候,我真的是担心。”
我心里一动,沉吟道:“是吗?”
他眉毛也不抬一下:“我二人相识已不止一两年,他的秉性我了解。众人都谓他一个‘好’字,却不知这‘好’字背后,他是多少无奈。你并不知道成亲王待他多狠,我冷眼旁观,只想亲看他能坚持多久……他昏迷不醒,我担心他是再活不过来的了。”
他话还未完,我眸中便是一酸。
“他以前曾亲口告诉过我,对女子他并无留恋之意,如今却为了你作此牺牲……”
我沉静道:“你错了,他年少时曾相中过一女子,只是因她出生卑微,被他母亲着人安排了去远嫁,他说从此再难喜欢上其他女子……”
“那是他哄你的,当不得真……”他略微迟疑,又接着道,“或许也真有此事,只是我二人相遇至今,从未听他说起过,想来他并不拿你当寻常女子看待。”说到此,他突轻软一笑,“他以为自己将死,叫我千万将你照顾好,送你回去故地。”
我听了,更加心痛:“先生一定要救他。”
许俊卿微微一怔,突立起身来,开了门喊荀卿:“你过来!”
荀卿便急急跑了过来,许吩咐她说:“到我案上将我方才写的一张药方取来,如今那虎橼正放于我的书架三排左数第三个格子里头,照药方熬两个时辰之后,将虎橼称二钱放进去,然后把汤药倒出来,将药材弃之。从此,一日一次,晚饭后服用,治她病症,切记!”
荀卿答应着去了。这厢,他长长看我一眼:“你就留在这屋子陪他罢,你的病,或也能好。”话音刚落,他已跨出门去了。
我脉脉点头,静坐在傅麟郡的床边,伸手去摸他的额前,只盼他高烧消退。一时又轻轻拉起他的手儿,他的手以前一直是温的,此刻却是极烫的,一如先头在山中被困之时。我的手却是冰凉得无一丝热气,便替他慢慢摩挲。只他一直昏睡,我尤担心他烧坏了身子,但转而一想,凭许俊卿的医术,并不会有事罢。
他昏睡了三日,除去吃饭,我****守在他的榻前,晚上则坐在他床前的脚踏上,将头枕着他的手儿入睡,只怕他万一醒来找我。
荀卿则每日按方子熬了药水,晚饭后让我服下。三日的药水下腹,第四日一早醒来,便依稀觉得神清目明,果然这药对症。
那日,傅麟郡高烧已退,我见他面上微露血色,不免十分欣喜,忙去书房找许俊卿。
时他正与人看方子,见我去只微微颔首,不紧不慢道:“他烧退了,估计今明二日也会醒了,不必我过去。”
我一愣:“先生不去瞧瞧吗?”
他抬首看着我道:“不去了,你的手伸出来让我探下脉搏!”
我略微迟疑,只得犹豫着将手伸与他,他复按指在我腕上,皱眉沉吟半日,淡淡道:“没事了,你回去罢。”
我闻言心下一松,听他方才那话,想来我二人都不会有事的了。这日晚,我照旧守在傅麟郡房内,照旧枕了他的手儿睡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像是有人自门口踱步而进,悄悄推一推我:“小桐,小桐……”
我尤困顿不已,呢喃道:“谁在叫我?”
“我是子颐,你快醒醒,跟我走罢。”
我睡眼惺忪,迷迷糊糊中却是宋彻:“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他含笑道:“前世之约,颐不敢忘,你可忘了?”言毕,他便伸出手来,“故园百花亭,桃柳树下,颐和小桐相定终生……”
“小桐没忘,你去戊守边关,我等了你整整十六年。”我轻轻拉住他的手,“可惜,等来的终是你的尸首……”
“奈何桥上,我等你三载,是谁人和我去求月老叫我二人今生再续前缘?”
我泪如雨下:“是小桐。”
二人正说话间,那边有个老人抚须而笑:“老朽膝下小童调皮,将小桐的红绳系在了傅公子身上,你二人姻缘已乱,只能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
宋彻含笑道:“小桐不会忘……”他话还未完,忽见着了旁边榻上的傅麟郡,神色一黯,“他怎会与你在一处?”
也不知哪里来的话,我嗫嚅道:“你不要怪我,我是身不由己。”
“你喜欢上他了?”
“上世情分已尽,他对我不薄,我不能负他。”
他长叹一口气:“你真是个薄情寡义之人!”言毕,便一下抽出剑来,“傅荣与本王一事同谋,他儿子却强要了我的女人,我要杀了你们这对狗男女!”
我吓得一身冷汗,忙伸手挡住:“我二人求两世姻缘,本就是错的。今生原是我辜负了你,我与你走便是,你不要杀他。”他闻言眉目一瞪,只将我狠狠推倒在地上,我一个踉跄,撞上了桌角……
醒来一瞧,原来自己睡迷糊了,作了噩梦,头不小心磕在床沿上了。想起方才之景,依是惊魂未定,真叫人百思不得其解。一抚额头,却是有些痛的,遂长叹一口气,照旧靠在床沿,合了双眸。
彼时,却有只手在轻轻抚弄我的头发,这样的夜里,难不成是鬼么?吓得我一动也不动,只敛声屏气,伸手去探傅麟郡的手,却怎么也找不见,正心慌意乱之时,耳畔传来他的声音:“洛儿,是我。”
我心下感动,紧紧抓着他抚在我头上的手:“是你吗?吓死我了。”
他含笑道:“你去点灯,我要好好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