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并未歇在我处,为令我小产后静养,他直接在南面替我安置了一处别院,命王府内众人皆以侧妃之礼待我。紫云儿和碧云自是喜不自胜,从此都称我为“八王妃”,我一下是无论如何都适应不过来。幸我身体不适,不必过去各房里请安,倒有人会来看视我,是他那几个妃子,唯独不见张映菱,我想,此刻,她必定亦是妒忌在心的。我倒十分慨然,只她不来闹事,我便觉得心安了。
那一夜,我午睡醒来,见他背对着我,坐在桌前一动也不动。我一瞬间,觉得他的背影,亦是很落寞的。许久,我轻轻一句“王爷来了”,便起床来,行至他的背后,含笑道:“王爷已经有十来天没来了,可是出府去了?”
他头也不回道:“你身体不好,故本王不曾过来,怕打搅了你,你可想我了么?”
“自然是想的。”
他轻轻一笑:“想……是么?”言及于此,他返身将我拦腰抱起,将我置在床上,信手将那床幔缓缓放下,“今日,我与你……就这样隔着帐帘说话,我跟你说一些话,希望你是认真听好。”
我心下吃惊,嘴上却道:“王爷好兴致……”“好兴致”三字说出来自己竟是觉得极无趣,此情此景,他如何会有那番闲心呢?
他不理我,只怅然道:“这几日,本王将自己关在书房内,****都是歇在书房的。你腹中的孩儿,身为父王,我原是名都给他拟好了,无论男女,皆是一个‘逍’字,可惜他竟无福来到这个世上。若此生,真有令本王动心者,除了你,只有我仙逝的母妃了。你的容貌像极了我原最恨之人,可惜自见到你那日始,我自知难以解脱这段迷情。自你怀孕之日起,那个孩儿,他身上流的不仅仅是我朱门的血,他的一脉一动,皆是与你相干的,你是他生母!”
我闻言心里一沉,忙抬手去掀帐帘,却不料他一挥手将那帘缝按住,深重道:“你不要开帘,我若看到你……我真的说不出话来。”
隔着那帐帘,我朦朦胧胧见到他的眸中盈盈有些东西,他忽自嘲一笑:“有些话,我从未与任何人说起过。论理来说,我是你赵门仇敌,但论情感上,我却是你夫君,虽未有明媒正娶,却是假不了。”他长叹一声,“你不知,我幼年之时母妃去世,她一颦一笑,温柔亲和,至今我都忘不了,想来母亲之于稚子,大致如是。虽有当今太后当年视我为己出,悉心教导,但是,终究差了一层,她看其亲子的神色与我看我之时是截然不同的。原在皇宫之时,前朝亦有呼声言太子早逝,有欲扶植本王为储之说,只她终因我不是她亲生,而太子临死前倒遗一襁褓中的男婴。她借着其娘家在朝中的势力,排除异己,全力辅佐那幼子!我朱门之天下,实已异姓……这些政事,我原不应与你说,我只想叫你明白,人,终有情非得已之处。”
我暗暗诧异,便道:“这些事都已过去,王爷无须耿耿于怀。”
他清冷一笑:“你也知过去?你若知过去已无法再来,必要学会放下……我且问你一句,你那孩儿,你对他是有情无情?”
我尴尬道:“王爷缘何这般问我,自己的骨肉,岂会无情?”
他转首怔怔看着远处,良久才淡淡笑道:“你觉得今日我的话……很荒唐么?”
“我不会这样以为。外面人言王爷平易近人,王爷今日唯对我吐露这番真心话,绮儿是受宠若惊,哪敢提‘荒唐’二字?”
他沉吟半晌,立起身来,背对着我负手而立:“你的身孕,是我花了心思的。当初,我是恨不得将你的毒粉掺在那菜中,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过我终还是想消你怨恨。我终以为,有了这个孩子,可令你渐渐淡忘前事,况你所介意的,本王自然会放在心上,终会为你家平反。假以时日,我必定为你做到。陈香锦此人,心机刁蛮,我不是不知,她是死有余辜。而你……”他深吸一口气,“那日见你这样伤心,我亦是不忍。我是奉劝你一句,你的路……已至尽头,是回头还是往前行,你要注意把握。”
他说此话时语气平淡,却分明字字重击在我心头,我惊愕之下手心不由得冒出丝丝冷汗来:他察觉了,他果然是知道那孩子是我故意不想留的,他这样难于应对,我做的事,可有几成把握?这样一想,忽觉口渴难耐,便直掀开帐帘去倒茶水来喝。
他忽转身来问看着我,紧走几步,将那茶壶拿起,倒了满满一杯,时怔怔看着那茶水,缓缓道:“你渴了?我来喂你……”
我惊愕之下看着他,迟疑着摇了摇头。
他淡淡一笑:“怎么?你怕这茶水有毒?”言及于此,他将那杯茶水一饮而尽,这才另倒了一杯在手,以左指轻轻挑起我的下巴,将那茶水往我口内灌,“跟你说那番话,只想你知道,我对你,是无恶意。我不喜拐弯抹角,但自你进我恪王府,与你说话,皆要思虑再三,我真的已经很累了……希望你,亦也坦诚相待。”
我喝完了茶水,心下便有些空虚,只可点了点头。
他深蹙眉头:“今日我不在这里歇息了,明日一早我要出城……只怕三日后才可回来,你……好好想想我方才的话。”
“出城三日?”
“不错。”他转身向门口走去,“三日……三日后黄昏之时我再回府,那日照旧来你这处,你记好了。”言毕,他转首朝我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方关门出去了。
我见他离去,心下砰砰直跳起来,怎样都按捺不住。
且不说我这厢是如何不安,朱彻离府后的第二日下午,我正在小憩,外头紫云儿跑进来道:“方才曾妈妈说晚上要过来一趟,叫我跟小姐说一声,却不知道为的什么事。”
我心下一动:“她说晚上什么时候过来?”
“亥时三刻。”
我故作平静地点一点头:“我明白了。”
她诧异道:“这样晚过来,小姐不觉得奇怪么?”
“有什么奇怪的,她如今在别处做事,或有什么事怕妨人多舌,故在晚上过来。况她先在北院教过我东西,自然觉得亲切,我落胎之后她都未由来瞧过,或是为的这个也不定。”
她若有所思点一点头:“听小姐所言,倒也像有理的。”
她话还未完,碧云从外进来笑道:“曾妈妈是这府里资深的嬷嬷,她与八王妃感情交好,来看看亦是该的。”
紫云儿点首不语。
那日亥时三刻,曾二娘果然来了我这处,此刻我早已吩咐紫云儿她们先去睡下了,不必近身服侍。紫云儿、碧云原也与我亲厚,外人不在亦不十分拘礼,听这话便也去了。
曾二娘进屋后便自关了门,向我道:“老身前几日听说姑娘……八王妃你因陈香锦落了胎,这是真的么?”
我点点头,因见她今日着了一身极宽袖的衣裳,袖内似掩了什么东西,心下便是一惊:“那东西……你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