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数学的量是从生活中抽象出来的,所以&ldo;三维&rdo;没有自然限度。但是,当这种命题与经验印象的表面及深度纠缠在一起的时候,原来的认识论的错误就会导向另一种错误,也就是,认为广延也是没有限度的,尽管事实上我们的视觉只能看到空间的被照亮部分,会止于特殊时刻的光的限度中,那限度可能是星空,也可能仅仅是明亮的部分。&ldo;视觉&rdo;世界就是光阻(light-resistance)的总体性,因为视象有赖于放射的或反射的光的存在。希腊人就处身于这种存在并停留于这种存在中。而西方的世界感已经产生了没有界限的宇宙空间的观念‐‐这是一种具有无限的星际体系和无限距离的空间,超越了所有视觉的可能性‐‐这是内心视觉的一种创造物,是不能通过肉眼完全实现的,甚至作为一种观念,它是以不同方式进行安排的文化的人们所感到陌生的和不可获得的。
四
因此,高斯的发现的结果‐‐它整个地改变了近代数学的进程‐‐证实,三维的广延有好几种同等有效的结构。就连问一下这些结构中哪一种相当于实际的知觉,都表明根本没有弄明白那个问题。数学,不论是不是运用了可见的意象和表征以方便研究,所关心的是整个地摆脱了生命、时间和距离的体系,是纯粹的数的形式世界,其有效性‐‐不是事实-基础‐‐是无时间的,并且就像别的一切事物一样,它是经由因果的逻辑而被人了解的,而非经验地确证的。
由此,活生生的直觉方式与数学的形式语言之间的区别,便昭然若揭了,空间的生成过程的秘密也因此被打开。
如同生成的东西是既成的东西的基础,持续的活生生的历史是已完成的死的自然的基础,有机的东西是机械的东西基础,命运是因果规律和因果地确定的东西的基础一样,方向乃是广延的根源。经由时间这个词所触及到的自身实现的生命的秘密,则形成了经由空间这个词所理解的作为已完成之物的基础(或者更确切地说,由它而指示出了我们的内心情感)。每一种实际的广延首先都是在一个深度经验(depth-experience)中且伴随深度经验一起被完成的,由时间这个词首先指示的恰恰是这种向深度和距离延展的过程‐‐最初是感觉上的(主要是视觉上的),只是到后来才是理智上的‐‐例如从平面上的半边印象迈向带有神秘的、显见的律动的按宇宙秩序排列的世界图象。我们觉得‐‐并且这种感受将构成我们全面觉察到的状态‐‐我们就处在一种环绕着我们的广延中;从这一原初印象必然得出的唯一结论,就是我们终究只能明白,实际上只有一个真正的空间&ldo;向度&rdo;,这个向度从一个人的自我向外延展到远处、&ldo;彼处&rdo;和未来,三维的抽象体系其实是一个机械的表征,而不是生命的事实。通过深度经验,感觉被扩展到世界中。我们已经看到,生命中的方向性带有不可逆性的徽标,在我们想要感觉深度‐‐这深度在世界中也是单向度的,就是说,是从我们自己向外延展,而不会从地平线向里延展‐‐的本能倾向中,时间具有这同样的标记。人和动物的身体灵活性就是在这个意义上而言的。我们向前运动‐‐朝着未来,每向前一步就不仅是向着我们的目标而且是向着我们的老年迈进了一步‐‐我们觉得,每一次向后看一眼,看到的就是已成为过去、已成为历史的东西。
如果我们可以把被理解物的基本形式亦即因果律描述成是僵化了的命运,那我们也可以同样地把空间深度说成是僵化了的时间。不仅人,甚至连动物都感觉得到命运在周围发挥作用,他通过摸一摸、看一看、听一听、闻一闻这样的活动来感知,并且在他的极其仔细的审察下,那活动变得僵化了,变成了因果性的。我们感觉到春天正在临近,我们事先就能感觉到春天的风景如何在我们周围舒展;但是,我们认识到地球在公转的时候还自转,春天的绵延期就在于九十个这样的地球运转,或九十天。时间产生空间,但空间消灭时间。
如果康德更准确一些,他就不会说&ldo;两种知觉形式&rdo;,而是会称时间是知觉的形式,而空间是被感知物的形式;这样,他就可能会明白这两者的联系。逻辑学家、数学家或科学家在绞尽脑汁的时刻只知道既成之物‐‐经由他们的思考行为,它已经变得与单个的事件毫无关联;只知道真正系统化的空间‐‐在那里,一切都具有可数学地表达的&ldo;绵延&rdo;的性质。但是,正是这一点向我们指示了空间何以始终是&ldo;生成的&rdo;。当我们的感官凝注着遥远的距离的时候,那距离就仿佛在我们的周围漂浮不定,可是,当我们感到惊愕时,那犀利的眼睛就会看到有一个严密而僵硬的空间。这个空间就在那里;其本身就是它存在的原则,它外在于时间,与时间无关,也与生命无关。在它里面,绵延期,消逝的时间的片断,是作为事物的一个已知属性而存在着。由于我们对于自己作为这空间中的一种存在太了解了,因此我们知道,我们也有一定的寿命和一个极限,我们的钟表中那运转不息的指针,就在不停地提醒着我们这一点。但是,僵硬的空间本身也是暂时的‐‐只要我们的理智的张力一告松懈,它便从我们周围世界的多姿多彩的形式中消失了‐‐所以,它也是最基本、最有力的象征的一种符号和象征,也就是说,是生命本身的一种符号和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