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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第1页）

朱康诚也知道同僚常暗笑他骨媚，他心中却自有主张，无爱而贪谄，才叫媚。他心中对官家和宰相王黼却是满腔之敬、由衷之爱。敬而不得不尽忠，爱而不得不献诚，此乃臣子天性、人间大伦，就如为儿的，极力讨得父母欢欣，哪里是媚?

他正默想着，底下人却来报，衙门前出了命案，躺了具焦尸。他听了，顿时叫声晦气，怕阴秽染到那画，忙用黄绢将画匣包起来，恭敬藏进了柜子里，而后才叫去唤那司理参军来。

这几年他官路通畅，固然是由于当年王黼低微时，母亲得病，无力救治。他见王黼并非庸人，便动了善念，出钱请医，救了王黼之母。王黼竟记着这旧情，将他从小小监当官迅即升拔到如今这官位。他也深知旁人自然会轻鄙于他，因而，于公事上，他从来不敢大意。

司理参军来回禀过那焦尸案后，他反倒有些欢喜。只是一具尸首，算不得大案，却死在府衙前，自然闹得满城皆知。提刑司、刑部、宰相，甚而御前，恐怕都会知晓。若是能告破，却也是力小功大之事。于是他吩咐司理参军尽快去查明。

司理参军走后，朱康诚忽然想起一事，忙叫手下去将那焦尸身上那把金钥匙取来。半晌，小吏拿了那把钥匙飞快跑了回来。他接过钥匙，才瞧了一眼，立即想起一人‐‐老孙。

当时，王小槐拒了他，继而又答应了拱州知州，朱康诚心中虽极不快，却也并没有如何恼恨。尽忠乃终生之业，哪里能单靠这一事一举?王小槐不成，再另寻他法便是。何况拱州知州是蔡太师门下，又何必为此小事生出嫌隙?

正月初十，管家老孙来回话。那天朱康诚微受了些风寒，便推掉一切宾客宴约，只在家中静养。他原本也不愿见老孙，可那时尚未得着这幅古画，想起王豪生前似乎也集了些古物，便叫老孙进来。

他之前也曾见过老孙，虽然年近六旬，却腰背直挺，行事周全。朱康诚自家的管家已换了几个，都难合意。他还曾羡过王豪，哪里寻来这等好仆。然而那天，老孙进来时，面容枯槁，失了魂一般。

他想，老孙恐怕是畏惧我怀恨，便先安慰道：&ldo;那事我已知晓，当不得什么。都是荐到御前，谁人荐举，都是一般。你也莫要太过顾虑。&rdo;

老孙听了，老泪顿时涌出，跪到地上，连声叩谢。

他笑着说：&ldo;起来吧。我有一事问你，王豪可藏有古书古画?&rdo;

&ldo;老相公是曾收了不少，不过，他自家并不爱这些，古字画买来，又送出去。宅里如今只有十来幅苏东坡、米元章、李公麟等本朝名家的字画。&rdo;

朱康诚听了有些失望，本朝名家字画要寻不难，进献上去，官家也不会着意。于是他又问：&ldo;王小槐何时上京?&rdo;

&ldo;正月十三上路。&rdo;

&ldo;如此赶急?&rdo;朱康诚心里又略有些不快。

&ldo;嗯……&rdo;老孙也听了出来，忙垂下了头。

&ldo;你跟不跟去?&rdo;

&ldo;老朽在家中看守宅子。&rdo;

&ldo;他一个人去?&rdo;

&ldo;老朽已安排了车马随从。&rdo;

&ldo;你放得了心?&rdo;

&ldo;小相公……小相公执意不叫老朽跟去。&rdo;

&ldo;哦?这是为何?&rdo;

&ldo;小相公向来行事执拗……&rdo;

&ldo;看来这小雏凤已生出翅膀，怕你这老鸟带累他，呵呵。&rdo;

老孙身子一颤，头垂得更低。

&ldo;他嫌你老，不如你来替我照管宅子。&rdo;

&ldo;老朽……&rdo;

&ldo;怎么?嫌我这宅院隘窄?&rdo;

&ldo;老朽不敢……&rdo;老孙慌忙伸手从内衣贴身处取出一样东西‐‐一根丝绳上拴了一把金钥匙，&ldo;这是老相公病重时，特地叫人去拱州请匠人雕了这把钥匙，而后交给老朽。钥匙柄上刻了个&lso;忠&rso;字。老相公说：&lso;孙田，往后我儿和这家便全靠你了，其他我不必多说，这忠字，也不是要督训你，是谢你，你当得起这个字……&rso;&rdo;老孙说罢，眼里涌出老泪，他忙用袖子抹掉，将那钥匙又藏回贴身处。

朱康诚听了，感恻之余，竟有些妒意，便笑着说：&ldo;好一个忠仆，只可惜那王小槐并不识得你这忠心。他若到了御前，讨得官家欢心，恐怕也不须你再尽忠了。忠字有大小高低，在这乡里，有你这小忠服侍便已足了。但到了御前，便得识得朝纲体统的人在身边教导。好了，你回去好生尽忠吧。&rdo;

老孙面色惨白，说不出话，微躬了一躬，而后转身告退。背影瞧着极虚乏，瞧着连院门都走不出去。朱康诚看着，又有些不忍，却也并没有太介意，不过一个老仆而已。可如今想来，自己最后那番话，恐怕是伤到了老孙，将那主仆之情，重割了一刀。

府衙前那焦尸身上为何有这把金钥匙，难道和老孙有关?凶手又是谁?朱康诚猛然想起一人，忙叫手下吏人进来：&ldo;你们赶紧再去寻那周攀!看他回来没有?带他立即来见我!&rdo;

那天老孙走后不久，另有一人来求见，是雷通判的妻弟周攀。这周攀借了通判的光，被引见给朱康诚后，便时常来这里献些殷情。朱康诚虽不多喜，却也不厌。他得知周攀认得各路经纪，便叫他替自己寻古字画器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