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厮的话,又牵连出了另外的案子。高大人看着那冯二的眼神,也越发冷峻下来。高大人对沈家云继续道:“还有呢?你继续说。那虐待良妾,又是怎么回事?”
明显他看着沈家云的时候,眼神都温和了许多,和看着冯二判若两人。沈家云对郭汝之点了点头。郭汝之上前,拿出了第三封诉状。这一次的郭汝之并没有和之前一样慷慨陈词,而是平静而惋惜。这张诉状里,也没有太多能够引起旁人的共情的词汇。因此光是平静地讲述冯二对那些良妾做过什么,就不需要旁的来辅助解释了。若只是打骂,或许还那么让人义愤填膺。然而那诉状之中所说的其他的事情,简直让人匪夷所思。所有冯二的阴暗和狠毒,也都在这一刻大白于这阳光之下。诉状还未说完,冯二便自己低了头。而站在县衙外的每一个人看着冯二的眼睛里,都带着愤怒。这一次,甚至不必高大人说什么,沈家云就请出来了一位冯二的妾室赵氏。赵氏本是下头另一个庄子上的农户人家的女儿,因为母亲生了重病,所以才将自己“卖身”到了冯家。冯二成婚之后的一个月,便将这个赵氏纳进门来了。她是最早跟在冯二的身边的,自然也是受到折磨最多的那一个。赵氏心里对冯二的憎恨,不会比沈家云少。看到她走出来,别说是冯二了,就是冯掌柜和冯夫人都是怒气横生。尤其是冯夫人,她的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赵氏,开口便是怒骂:“你这贱蹄子,到这里来丢人现眼做什么?!你可别忘了,你母亲病重,还是我们冯家出的钱救了她。你现在就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的不成?!”
可赵氏的心里,已经没有了畏惧。高大人又拍了拍惊堂木,最后一次警告冯氏:“冯氏,如果你再在公堂上口出污言,本官会让人将你赶出门去!保持公堂肃静,让证人说话!”
赵氏转过头,看着高大人,身体微微颤抖:“大人,妾身乃是冯家的良妾赵氏。家在三十里外红牙县,于冯储和沈氏成婚一月之后,被冯家买回来做良妾。妾身以下所言,给诸位所看,都属事实。若妾身有半句虚言,便不得好死,天打雷劈!”
她能发出如此誓言,便是下定了决心了。高大人点了点头:“赵氏,若你真有冤屈,自在这里同本官说明就是。这里是公堂之上,本官会为你做主。”
赵氏转过身去,眼含泪水:“好!有些证据,不必我说,我给大家看就是!”
说着,她竟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儿,开始脱衣裳!“赵氏,你做什么?!”
高大人都惊了惊,要举起惊堂木往下拍。“嘶——”然而不等高大人如何,在看到赵氏身上的情况的时候,所有人都愣住了。聂屏书听到,有人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高大人手中的惊堂木,也终究没有落在前方的案子上。赵氏的身上,遍布伤痕!似乎唯有她的脸是干净的,那是因为冯二不想让旁人看出来赵氏在冯家受虐。她的身上甚至连脖子到脚踝,都是各种各样的伤痕。连聂屏书都听到,自己身后有人嘀咕:“怪不得她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脱衣裳,你瞧瞧这都成了什么样子了?这个冯二,是非要将人给作弄死不成?”
聂屏书也佩服这个赵氏。在这个时代里,她敢冒着让所有人指指点点,甚至自己以后都没有未来的情况,于公堂之上脱下衣裳,这是何等的勇气?聂屏书回头看了一眼阿幸:“之后若这个赵氏也能从冯家脱身,你去问问她愿不愿来我们云顾花坊做工。”
阿幸点头,一旁的沈锦顾却问道:“嫂嫂是同情她了?”
聂屏书点头,又摇头:“也并非只是同情。觉得她是个很有魄力的女子,是能够干成事情的,也许会是个好帮手。只怕今日之后,整个林阳县的人都要对她指指点点了,我佩服她今日的勇气,所以也愿意给她一个安身之所。”
沈锦顾笑了笑:“明白嫂嫂的意思了,今日我也算是上了一课。”
他们一同再看向了公堂之上的时候,赵氏已经泪流满面:“自我嫁给他之后,便日日都害怕黑夜的到来!他变着法子的折磨我,如此凌辱,倒不如直接杀了我来的痛快!今日我站在这里,给各位瞧瞧我身上的伤痕。我恨冯储,恨他们冯家所有坐视不理之人!”
其实站在公堂外的不少人,已经低下了头去。高大人也叹息一声:“好了,赵氏,快些将你的衣裳穿上吧。这里是公堂之上,日后还是要注意自己的行为的。”
赵氏忙将衣裳穿上之后,站在了一旁不停地抹眼泪。“我们也能作证!”
就在此时,公堂之外,突然传来了一群女子的喊声。聂屏书微微一笑,知道这一次,冯二是跑不脱了的。人群让开了一条路,众人发觉,竟是林阳县绿绣楼的一群姑娘们,朝着县衙走了过来。一共有八个姑娘,都是绿绣楼里的,其中还有两位是绿绣楼如今的花魁头牌。她们走向了公堂,一改往日在风尘之中那般妖娆妩媚的样子,反而都正经严肃地跪在了公堂的门口:“请高大人为我们做主!我们能作证,冯储是个喜欢虐待女子之人。”
冯储平日里最爱去的地方,就是绿绣楼。这些女子都可以是个见证,说冯储每每去了她们那里,对她们拳打脚踢都是轻的,虐待实在是常有的事情。前些日子,有个姐妹甚至被冯储虐待致死。但每每冯储总是能拿出钱来,或者以他兄长在崖州城做官之名来威胁这些可怜的女子。她们没有办法,只能在其阿奴按时间禁止冯储来绿绣楼,才稍稍喘息。其中有两人更是愿意出来作证,说曾听冯储说过在家中殴打正妻和虐待良妾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