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山楼的位置在整个容府中是最为偏僻的,其实容祺在建州城还有其他独属于自己的去处,一般也很少在容府里头住,故而影山楼中是分外空旷的。
魏悦依着之前瘸丫告诉她的地址到了影山楼,所谓的楼其实是一处规模宏大的院子,不同于其他主子爷的品味,影山楼中没有花鸟鱼虫,也没有文雅松竹,而是一片整齐的白杨树将其中一幢三层小楼层层叠叠围了起来。小楼四周散落着寻常平房,似乎也大多数是空着的。
门口守着的是一个劲装皮肤黝黑的小厮,看起来却不像府里面的人,倒是像军营中的兵丁模样。看人的眼神也是犀利异常,魏悦缓缓走了过去福了福道:“大爷可在?宫里面赏赐下来的南珠给大爷送了一份儿过来。”
那人的视线定在了魏悦的脸上,突然反问道:“这位是月儿姑娘吗?”
魏悦一愣随即应了一声。
“月儿姑娘稍等,主子爷今儿正好在,我这便进去通报。”
“不必了,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位大哥将南珠送进去吧!”魏悦边说边将怀中的盒子打开,却不想那小厮根本不接她的珠子。
“月儿姑娘稍等,这等事情还是月儿姑娘亲自进去交代一趟的好,”那人说着便转身走了进去。
魏悦等在门口颇为忐忑,其实她实在不愿意见容祺。那夜容祺莫名其妙的话让她心慌意乱,此人若是她没猜错的话实在是个可怕的满腹心机的人,还是少惹为好。
大门吱呀一声重新打开,走出来的人却不是之前守门的小厮,而是一个二十左右的青年。五官并不是特别俊朗,线条粗犷,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身着一袭寻常长随穿的青衣,身材却高大魁梧。普通衣料裹在他的身上,仍旧显得精神抖擞,器宇轩昂。正是容祺身边最得力的心腹正清,也是他在乌孙打仗的时候经常带在身边的亲兵护卫,武功着实了得。
“月儿姑娘请!”正清看着这个公子让他彻查的小丫头,心头也是诧异,之前尽管探查了她许久,今日是第一次亲眼见到。不知道这样一个破了相的丫头,怎么就得到公子那么多的关注呢?不过这丫头眉眼间确实不自然留露出一丝书香气质,倒是挺引人注意的。
魏悦迎着头皮随着他走进了院子,穿过院子里的青石甬道,迎面便是那幢阴森古楼,魏悦觉得好奇下意识的抬起头却正对上了立在二楼窗边容祺的视线,心头一跳忙垂下了眸子。不管夜晚还是白天,那视线总有一种令人想要逃跑的错觉。
踩着楼梯缓缓而上,便到了次间容祺休息处。临窗一张长榻,铺着猩猩红的毡毯。左右各四把太师椅,太师椅所靠着的墙壁上悬挂着各种兵器,锋利的刀刃闪烁着冰冷的微芒,处处透着冷血无情。紫檀木屏风那边是一个书架,里面的书却是寥寥无几,似乎这里的主人摆着它只是为了充门面而已。临窗是书案,案几上刚好展开了一张澄心堂的雪白素笺,上面的字儿写得实在是不敢恭维。
魏悦的视线扫了那素笺上的字迹,脸上一晃而过的讶异很快消失不见。心头却是觉得不可思议,莫非容祺真的如外界所传只是一个蛮横的武夫而已?
正清不动声色将素笺缓缓收拾了起来,这更是令魏悦觉得诧异,这才发现容祺的屋子里竟然没有一个服侍的丫鬟。
“大爷安好,这是宫中赏赐下来的南珠,萧姨娘让奴婢给您送过来一份儿,”魏悦小心翼翼避开了坐在太师椅上容祺的那道视线,从怀中的盒子里用丝帕小心翼翼取出了一枚南珠,捧到了容祺的面前。
魏悦素白的手抬了起来,手中的南珠晕染着夺目的光芒,可是容祺并没有去接反而紧紧盯着魏悦。
“这南珠还请大爷收好!”魏悦的胳膊有些僵硬,不得不微微抬高了声调。容祺的唇角划过一抹弧度,一边的正清倒是吃了一惊。容祺常年在战场上历练,几乎很少笑。他唇角的这抹弧度算是个什么意思?不是看上这丫头了吧?可是给人感觉好像是饥饿的狮子盯上猎物的一种惬意呢?
“嗯!”容祺好半天终于给了一点儿反应,抬手随意接过了魏悦手中的南珠,却顺势准确无误的丢进了墙角处养着赤尾怪鱼的鱼缸里。
魏悦忙垂下头:“奴婢还得去其他院子里送南珠,不打扰大爷了。奴婢告退。”
“君子轩那边送了吗?”容祺缓缓问道,声音中却满是冷意。
魏悦心头一惊,他这是做什么?莫非自己做错了什么吗?
“君子轩那里送过了,”魏悦只得实话实说。
“哦,”容祺的声音很独特,没有容善那样的温厚磁性而是石头般的冷硬,他缓缓取下了腰间的饮血剑。正清很识眼色的递过来一块儿帕子,容祺接了随意歪靠在椅子上轻轻擦拭着手中的剑,“看来你是将南珠先送到了君子轩才来的我这里,是也不是?”
魏悦暗道不好,怕什么来什么。虽然容善是容夫人所生,地位身份尊贵,可这不是没有立世子吗?容祺为大,这南珠送的时候就应该先送到大爷这边来。可是容夫人又是个得罪不起的,历来送东西的时候,这倒是个两难的差使。以往容祺很少出现在府中,定是萧姨娘知道容祺如今恰好在府里,所以才派了魏悦送东西。就是要借容祺的手治一治她,她当初也是大意了。
事已至此魏悦硬着头皮再次应道:“奴婢是先去了君子轩。”
噌的的一声,剑入剑鞘,容祺缓缓站了起来渐渐逼近了魏悦,站定后抬起鹰眸盯着魏悦:“依着月儿姑娘的意思,这府中谁长谁幼?”
一股子强大的压迫感瞬间袭来,魏悦只觉得整个人都麻木了几许,头顶那双鹰眸射出来的视线就像他腰间砍过无数头颅的饮血剑,嘶嘶鸣叫着,呐喊着,是一种血腥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