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小一会儿,晏华予依旧迟迟未张口。
几个学子看着她,更是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
见她面带犹豫,沈相还以为她是不会背,便善意道:“背不齐全不要紧,心有端正,奋发而上,明日若能背下来也不算迟,长公主且记得多少便背多少吧。”
沈相微微往前走了两步,望着她的双眸依旧带着几分淡淡笑意。他向来是个仁善随和的性子,人不与他为难,他也断不会与他人为难,对学子们也一向是勉励的。
还在想后半段的晏华予一听,便双手交叠,规整地朝沈相行了个礼,随即背诵道:“禹别九州,随山浚川,任土作贡。禹敷土,随山刊木,奠高山大川。冀州:既载壶口,治梁及岐。既修太原,至于岳阳;覃怀厎绩,至于衡漳。厥土惟白壤,厥赋惟上上错,厥田惟中中……”
少女清脆的声音回响在东皇楼,引得楼外路过的某人都忍不住瞧上两眼,身边跟随的祭酒想要引他往另一个方向走,却都被他抬手止住。
只听得这背诵之声如行云流水,未有停顿,少女规规整整地站在桌位后,眉目平和,像是在做一件寻常事般。
这模样,要说不会背,定是假的。
她越背下去,一旁想看好戏的几人便愈发疑惑,其他学子要么静静听着,要么有忍不住交头接耳的,想来对她也是有些不解吧。
《禹贡》已经背完了大半段,晏华予想着应该是差不多了,若真全背完了,反而惹人生疑,便开始磕磕绊绊道:“荆河惟豫州。伊、洛、瀍、涧既入……于河,荥波既猪。导菏泽,被……被……”
她话音停下,抬眸望向沈相看过来的目光,抬手作揖道:“先生,学生愚笨,习读两日,只背到此处。”
在书院内,众人向来是称沈相为先生的。
沈相也不怪她,摆摆手让她坐下,随后接过她未背完的这段,朗声背道:“导菏泽,被孟猪。厥土惟壤,下土坟垆。厥田惟中上,厥赋错上中。厥贡漆、枲,絺、紵,厥篚纤、纩,锡贡磬错。浮于洛,达于河……”
他身形清瘦,然而声音却洪亮激昂,字字句句,抑扬顿挫,好似要将《禹贡》中的山川大河勾勒而出,引得课上学子们听得异常认真。
一课结束,竟还有些意犹未尽。
…
下午时,有礼、乐、射、御大艺课,这对于女子来说都不是必学课业,毕竟改革并未完全成功,并非所有女子都想像云栖玄般,出将入相,大多数人都觉得自己是要嫁人的。
来东序书院也只是为了顺应先帝颁布下来的圣令,明人伦,通学识,长见识,能不再困于闺阁之中,给自己身上增添些光彩。
因此不少女学子都会选择柔和一点的课业,跟着六乐博士在沁风竹楼学六乐,空出来的时间也可去学其他的。
在走书院的小路上,晏华予还在思虑着今日该去上什么课好,她倒是想要去学骑射,毕竟琴棋书画什么的她都会,这些女儿家的才艺,在上辈子她大多已是学得极好,并不算精通的大抵就是骑射了。
可她的父亲,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却一直不让她碰这些,哪怕她想学,校场的教习先生也不会教她,只因皇帝要的是一个像女子的女儿。
只可惜她母亲出身西域,自小在马背上长大,可生养的女儿却被礼教束缚,不通骑射。
“公主,奴婢看你午膳忙着温习课业都没怎么用膳,便放了一些糕点在书箧里。”轻禾提着书箧跟在她身旁,提醒道:“晚些公主若是饿了,可以偷偷吃一些,但切记,可莫要再像上次那样,到时先生又该生气了。”
轻禾可还记得,上次她在课上偷吃,被先生当场发现,结果不仅不认错,还嬉笑着将吃食分给学子,气的先生硬是让她头顶课本在门口站了整整一堂课。
“嗯。”晏华予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完全忘了上次的事。
轻禾很无奈,默默叹了口气。
“晏华予。”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出声叫住她。
微风吹皱裙摆,映着身旁池塘的水波。晏华予闻声抬头,就见不远处,陈宣娇蟹同两个少女走来,正是她晏华予的两个妹妹,晏明珠和晏芷嫣。
而方才叫住她的,便是晏明珠。
她是陈皇后的亲女儿,姑娘里排行三。
瞧见她面色不善,晏华予心里很快有了判断,怕是因为早上的事,陈宣娇去找了一个堂上的晏明珠告状,让她替自己出头呢。
果然,她的猜想很快验证,晏明珠刚走过来便说:“晏华予,是不是你欺负了二表姐,还羞辱了大表姐,赶紧给二表姐道歉,不然我就去告诉爹爹!”
晏明珠是陈皇后所生,她自小对陈家人向来比对她要亲近,更是没有把她当长姐的意思。
她这咋咋呼呼的性子,陈皇后总说是惯坏了,但私底下不知道说过晏明珠多少次,可晏明珠心思单纯,偏就是改不过来。
手拎着书箧的轻禾跟随在晏华予身旁,闻言不禁皱了皱眉,面色严肃了起来,“三公主怎可直呼长公主名讳?况且三公主只听信陈二小姐片面之言便来质问自己的长姐,是否太过武断?”
晏明珠张了张嘴,却一时语塞,忽然想起什么,她指着陈宣娇道:“二表姐脸颊上掌印未消,你们可休想抵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