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之相对应的是康正帝那仿若注意蝼蚁般的眼神,他俯视着封秋白,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却又威严尽显,他并不阻拦封秋白这无礼的举动,像是注视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甚至带着一丝纵容,给人一种上位者的宽容大度。
直到两手相握,裴若源才觉得内心由悬空落到了实地,封秋白的手很暖和裴若源近乎冰凉的手对比鲜明,也许这温暖太过,让裴若源的心一下子就从浮动的半空落了地,原本有些混乱的呼吸也渐渐平复了下来。封秋白握的力度有些紧,想来也是紧张的,裴若源想到这些越发的放松下来,他偷偷觑了封秋白一眼,以往精致的面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而将面皮绷得太紧,倒显出几分锐利逼人出来,犹如冰晶一般棱角尖锐却又璀璨夺人。
封秋白是有些紧张,同康正帝提条件,依照他现在的资历的确太过稚嫩。不过,之前在朝堂他和裴若源说话不占分量,就算是自己声名显赫,却也不过是虚名,可是而今自己是太初的新生头名,便是坐实了经世之才,世所瞩目,说的话做的事都被人仔细观察、揣摩。如今在大典上自己肆意开口,做出如此出格的举动,的确让人侧目而视,可是,这是他必须面对的压力,而今后还有更多……
殿内沉默的犹如死寂,近乎实质的压迫感,每个人都屏住呼吸,猜测着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
“今天学生封秋白有幸荣登魁首,故此觍颜求个赏赐,希望皇上能成全学生和裴若源的百年之好。”封秋白撩衣跪拜,神情庄重,裴若源闻言也急忙跪了下来,随声附和道,“恳请皇上成全!”
众人闻言都有些变颜变色,虽然随同而来的几位朝臣,当日在朝堂上亲耳听到康正帝的允诺,可是都没有料想到封秋白竟然在此时大庭广众的提出来,这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裴若源不靠谱是早有耳闻的,可是封秋白也变成了这个样子,实在是出人意料,都说冲冠一怒为红颜,莫非这二人还真的是那种关系不成……
康正帝闻言,却没有丝毫吃惊,只是说道,“我说过的话自然记得,只是你若现在讨要赏赐,那之后的赏赐就轮不到你了,到时可别后悔。”
明眼人都看出了敲打之意,若是聪明的,自然不会急于一时,但是封秋白却好似糊涂了一接着说道,“能得圣上赐婚,学生别无他求。”
“好一个别无他求,”康正帝闻言笑了起来,可是在座众人却一个个噤若寒蝉,那语气里的怒意只怕是个人都能听出来,大殿之中诡异的安静了下来。只见康正帝接着说道,“既然你们如此情深,那我就再加一个旨意,除非一方亡故,不准和离。”此话一出,原本就安静的大殿越发安静了。
就连裴若源都有一瞬的的大脑空白,更不用说旁的人了,这旨意直接断了二人的后路,纵然是皇孙继承大统,这旨意也不能说废就废,否则就要担上不孝的骂名。这就是封家承担的后果,为了一个还没有长大的黄口小儿断送自己的血脉传承,这也是对于其余之人的警示。
封秋白闻言只是愣了一下,虽然没开口,裴若源却知道封秋白正看着自己,他回视他,裴若源千言万语却只能在这一眼中,两人目光触及即分。却也足够裴若源在这一眼中看到封秋白的犹豫,而这一闪而过的犹疑让满载勇气的裴若源登时无助起来。裴若源想,封秋白是有些不愿的,哪怕只有一分也足够了。裴若源心里蓦的扎了一下,难道封秋白也靠不住么?他可是唯一能信赖的人。不过不能怨他的,毕竟封家不能真的没有子嗣,世人皆有私心,纵使封秋白不喜欢岳麓樱,可他还是想要一个孩子,封家不可能断了传承的……
可是心底似乎还有一个声音在发问,原来封秋白一直都打算分开么?
裴若源自然想不明白,此时此刻也由不得他去仔细想,他拿定了主意,便有了更多的果敢。于是未等封秋白开口,便深深拜了下去,大声答道,“学生跪谢皇上恩典。”
封秋白的确有些迟疑,子嗣什么的,他早已经和父亲说明此事随缘,他今生的大事就只有辅助太子登基,建立自己的一番事业。他又不想联姻,娶个女人在家里当摆设实在过分,所以若父亲着意,不行就从旁支过继,封战却回了句,我若是拘泥于此的人,又怎么会单身?!封秋白哑口无言。所以他在意的并不是这点,他脑子里只是想着,此次怕是要食言了。裴如熙耳提面命尚在眼前,他从未想过自己竟然还有失信的一天,他这人从不轻易答应别人什么事情,一旦答应便万死不辞的。只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能如此做了。
封秋白不再多想,急忙开口道,“学生谨遵皇上旨意。”
康正帝闻言淡淡一下,挥手让二人起来。
随后着人拿出早就拟好的旨意宣读起来,“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今赐卫国公封战嫡子封秋白与太傅裴清文嫡次子结为百年之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旨意虽短,却言简意赅,封裴两家携手,这京城的局势就越发的莫测了。
两人领旨谢恩,从殿前退了下来,即便是封秋白身后也出了虚汗。他看向裴若源,总觉得要说些什么,可是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两人沉默了片刻,还是裴若源率先说到,“宴席未曾完毕,我先回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