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宏源点着烟,深深吸了一口,缓缓吐出个烟圈。
他的阿瑾,真的能够懂得他吗?
他不是个好人,也做过很多杀人放火的事情,他承认自己做的不见得都对,可也不过是为了维持自己的生存地位。
乱世用重典。
如果不能让好人敬佩,让恶人忌惮,他根本撑不了这么多年,恐怕早就会被别人千刀万剐,甚至死无全尸。
“……我对你仁至义尽,却没想到遇到了无耻小人,你只看到他对你的好,却不知道多少人被他残害,受尽苦楚。就像我,明明什么都没干,他却要把我赶出去,只因为我跟你往来,他看不顺眼而已。对你尚且如此,那对别人呢?”
刘四爷说得慷慨激昂,滔滔不绝,脸上狠毒而又愤恨。
阿丽是个懦弱但又善良的人,如果她听到了自己的控诉,肯定会感同身受的。刘四爷想着,目光慢慢转到谢瑾的脸上,神色不由怔忡,要说的话顿时卡在嗓子眼,再也吐不出来。
怎么会是这种表情呢?
冷淡,毫无任何表情的看着他,没有任何的愤恨不平,甚至没有任何波澜。不,也不能说没有波澜,那双眼睛,冷漠而又不屑,仿佛见鬼一般看着他,看得他浑身不舒服。
“你说的很对。”谢瑾道。
刘四爷愣了愣,目光落在谢瑾微微扬起的唇上。刚才果然是他看错了吧,刘四爷想。
靠在楼梯墙壁上的秦宏源掀起眼皮,拿下嘴里的烟,静静地聆听着下面的话。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唐太宗尚且为了皇位排除异己诛杀兄弟,可是他在后人的眼中,依旧是开创贞观之治的明君。”谢瑾轻轻笑出声,“成王败寇,历来如此,我不认为三爷的做法有什么错处。如果他不处置那些要他命的人,我现在怕是已经身子埋在了黄土之中,根本没有办法再站到你面前了。”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却让刘四爷有一瞬间的懵然。他听见谢瑾问,“四爷,如果是您,您是选择被别人杀死,还是选择杀死别人呢?”
这根本不必选择,如果他想死,何必站在秦园?
番外
昏暗的佛堂内,木鱼的敲击声渐渐慢了下来,谢瑾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目光有些恍惚。
谢瑾每日静坐念经敲木鱼,年年如此,日日如此,不知道岁月流逝几何,更不晓得外面的人皆骂她占着茅坑不拉屎。
也许她晓得,只是从来不曾放在心上。
谢瑾也不知道她今天为何总是心烦意乱,即使往日能使她平静的木鱼声都压不下心头的烦躁。
放下木鱼站起身走到窗前,秋风吹过,树枝上的枯叶而落,谢瑾伸手去接,枯叶划过她的指尖旋转落在地面。
在佛堂多长时间了?三年还是五年?她摇摇头,想要摇去脑中杂乱的思绪。
春去秋来,时光荏苒,她曾经以为自己坚持不了这么长时间的,没想到如今竟然也觉得时间过得飞快,快的她两鬓间都快生出白发,快的她仍然觉得她昨天刚刚听到那些话。
原本还愤愤不平的心终于平静了,她再也不会因为那人的话感觉到愤怒了,可是在内心深处,总是有被锤子锤着一般,时时刻刻的闷疼着。
她年轻的时候曾攀慕富贵,所以才会借住别人下的套子成全了自己的婚姻,知道林家清贵世家,绝对不会允许有子孙成为别人的妾室。她这才飞上枝头,嫁给了宁远侯侯爷做填房。
那么年轻的侯爷,虽然有一子又如何?总是挡不住她那颗欢呼雀跃狂蹦乱跳的心,最终如愿以偿嫁了进来。
既然使了计策,定是不被宁远侯府的人所喜,但是她不怕,她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她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为宁远侯府谋划做事,总会被府里的人所认可的。经过了长达三年的勤勉,在宁远侯老夫人离开之前,她算是终于得到了宁远侯府所有人的认可。
即使因为府里繁忙的事务,她失去孩子的那种悲痛,也因为宁远侯老夫人认可的话给冲淡了不少。她所做的一切努力,终究没有白费,她想。
可是夏季的晚上她在府中院子里乘凉的时候,却听到了她的枕边人她所奉献了一生的男人宁远侯的口中,听到了让她觉得晴天霹雳的话语。
那晚的天气那么燥热,即使微风吹过也夹杂着温热的气息,可是在听到宁远侯的话后,她却全身冰凉,如坠冰窟。
这三年的时间里,她每天晚上都会想起他的那些话,“她如今没有孩子,还会故意陷害世子,若是有了孩子,世子怕是早就死在了她的计谋中了。不看别的,但看她这三年的坚持,就知道她的心性坚忍程度,这样的人当初为了攀附富贵不择手段,以后就能为了让自己的孩子坐上世子之位残害别人。我不让她生下孩子,不止是为了世子,也是为了我侯府数百年的安宁……”
她承认她贪慕权贵,她承认她心机深沉,她却从来没有陷害过世子,也从未想过让自己的孩子取代如今的世子位置。她怀着孩子的时候,总是想着她给了孩子她所能够给的一切,良好的家世,富裕的生活,才华横溢的父亲,正经的正室所出的身份,即使不靠祖籍封荫,他也能有自己的未来。
从她进入宁远侯府开始,她就从来没有肖想过世子的位置。她觉得自己做得也很明显了,宁远侯不让她插手世子的事情,她就从来不插手,甚至在世子晚间读书时的宵夜,她为了避嫌也是让小厮给送过去,可是没想到在宁远侯的眼里,仍然是她想要加害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