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王等得心急如焚,纵使又恒不停地说老何是府里挑选的,寻常武夫六七人也近不得他身,董宁宁必定无事。可关心则乱,王爷哪里听得进去,当即就想派人去找。
寒枝心里七上八下,昨日董宁宁忽然生气他全都看着,不由猜想:公子说不定正是怒气未消,所以知道王爷今天回来,故意避开了?
他不敢隐瞒,赶在肃王把几个侍卫都赶出去找人之前,跪下把送糕点的事情说了。
肃王听得云里雾里:“如何生气的?你再说一遍?”
寒枝只得结结巴巴又把送糕点的经过细细重复。
王爷再听一次也没听明白到底哪里惹得董大夫不高兴了,可看寒枝一脸苦瓜样,晓得小厮多半也不明就里,便不为难他,只叫退下。
肃王殿下还从未这样揣测过一个人的心思,以前宠幸的小侍若有哪个心情郁闷,他要么就置之不理,偶尔心情好的时候就叫顾雪贤准备些金银珠宝拿去哄一哄。况且那些孩子大多是专门调教过的,生气赌气都是亦真亦假,哪个敢真的给亲王脸色看。
如今对着董宁宁,王爷当真头疼。
继而又后悔不该怕阵势太大而只带了又恒和南五两个人来,若有树方在,那小子最精通这些门道,或者还能有点靠谱的见解。
小院里焦头烂额之际,老何和董宁宁倒不动声色地回来了。
众人都围上去查看,主仆两人完好无损,只是董大夫的脸色不佳。
董宁宁看到肃王,说了句:“王爷来啦。”就绕开他,独自走进房,要寒枝给他打水洗脸洗手。
肃王已知他昨天生过一场气,不敢冒冒然凑上去,先把老何叫到跟前,问为何拖到这个时候才回家。
老何赶紧解释:“本不该拖到此时,只是快打烊的时候有人来求几位大夫出诊,说是家中有妇人生产,凶险危急,这才弄到现在。”
肃王又问出诊的有谁,那户人家在哪儿,产妇生产可顺利。
老何一一答了,最后顿了下,小声道:“大人孩子都没保住……”
王爷再想问董宁宁昨日为何生气的话便梗在了喉头,挥挥手示意老何退开。
为了等他们,院子里谁也没吃晚饭,都饿着肚子。寒枝热了一点饭菜端进去,董大夫只说太累了没胃口,要睡觉。肃王让其他人先吃饭,自己进屋查看。
他轻轻迈进门槛,掀起帘子进到卧房,就见董宁宁面朝里侧躺在床上,被子胡乱卷成一团,大半的背脊露在外头。
王爷脱去靴子外衫,缓缓从床边往里挤,一点一点钻进被子里,把人搂在怀里。稍过了会儿,便再掰着肩膀把人翻个个儿面对自己。
肃王偷偷瞄了眼,见心上人没有哭鼻子便放心了泰半,转念又觉得照董宁宁的个性,哭是绝无可能的,这样木然地瞪着眼,对他来说大概算是无声的痛哭了。
说起情话来王爷可谓张口就来,正儿八经地想安慰人他却没法子,除了把胳膊收得更紧些,毫无办法。
两人搂在一起静静躺了许久,久得肃王以为董宁宁应该已经睡着了,正替他塞好后背的被子,就听胸口一个声音闷闷道:“我妈也是难产死的……”
“……”
“大夫告诉她是个女孩,她就给我织了很多裙子……取好女孩名字……我爸说,我生下来的时候,已经叫她也没反应……抱着我给她看,也不知道看没看见,然后就咽气了……”
“……”肃王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腰,长了几次嘴也没说出什么。
“所以后来他们就觉得……我去妇产科是因为我妈……”
那些亲戚朋友和凡是知道这件事的人,知晓董宁宁学医并最终选了妇产科,无不是认为他在为母亲的难产去世耿耿于怀。董大夫自己却觉得并非如此。
他不怎么想到母亲,他家老头少言寡语的性格导致他从小也比一般孩子安静,后来同学和同事们说他面瘫,其实他只是习惯把情绪放在心里,而不是脸上。因为被医生老爹和同为知识分子的祖父母带大,所以董宁宁觉得,他学医与其说是受影响于母亲,不如说是因为老爹当了医生,他自然而然地子承父业。
至于妇产科……纯属巧合?
直到今天……直到今天……
其实他赶到时,那个产妇已经奄奄一息。产妇的家人只是迫于无奈才想到外界传说的男大夫,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侥幸把他和师兄请去。
董大夫待了两个时辰,试遍各种办法,然而产妇油尽灯枯,再没有丝毫力气使劲。她从断断续续地呻吟到瞪着眼喘粗气,最后彻底没了动静。稳婆只好从切开的产道内强行拉扯出婴儿。那是个漂亮的男婴,可惜皮肤青紫,也已经死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