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
天际的黄日即将沉到地平线以下。
一间破败小院的房屋,在橘黄色日光照射下仿佛镀上了层层金光。
可光芒并未给房屋增添柔和,反而更加凸显出墙壁的破败不堪。
江篱顶着穿过墙壁孔洞的刺眼黄光,直挺挺地杵在屋中央。
“郡中大人,安少郎,请用些水吧。”
阿芽的夫郞拿来两碗清水,放在瘸了腿、由几块砖头垫起的桌上。
说完他搓着双手,神色不安地站到妻主身后。
家中没有茶叶,只能以水代茶,唯望郡中大人不要嫌弃。
江篱的目光在裂口碗沿上轻扫而过,随后又悄然打量起房屋来。
阿芽家很简单,或者说很简陋,连家徒四壁都不足以形容。
进门便见灶具,锅灶的另一头紧挨土炕,再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哦,倒是还有她身前的桌子,和两把同样缺了腿的椅子。
这椅子江篱没敢坐,生怕给坐坏了,让本就贫苦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
不过能看出妻夫俩虽日子过的清苦,却也把家中打理得井井有条。
就比如说她面前这张桌子吧,上面一尘不染。
甚至连红漆都没了,定是擦抹次数过多,褪了色。
还有他们的被子,叠得四四方方归置在角落里,不难看出都是整洁、对生活充满期望之人。
看了一圈,江篱走到一个光芒射不到的地方,开口道:“听安少郎说你没有户籍,原因为何?”
“这……”阿芽下意识看向安怀清。
她们这些做农户的听不到外面消息,并不知这位郡中大人如何,一时没了主心骨。
安怀清一手遮在额头上,温声回她,“郡中大人是好官,你如实作答即可。”
他站的位置破洞最多,浓烈的光芒打在眼间,此刻他看什么都觉乌黑一片。
“诶……”阿芽不住点头。
又看向江篱,“郡中大人,民女以前是别个县城商贾人家的下人……”
她母亲原就是这家主子的家生子,户籍挂在主子名下。
她出生后,户籍自然也是如此。
主子为人严厉,倒也不短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吃穿。
在她十五岁以前,也算过着吃饱穿暖的生活。
不幸的是,那年主子经营的店铺出事,吃了官司,后又被抄家。
大岳国对于抄了家的奴仆会直接给予独立户籍,也算很说理了。
可问题就出在她当时没在主子家里。
那时她奉主子命令,去往距她们县城几千里之外的地方取货。
等她回来已是月余之后了,过去官府那儿找也没用,官府的人说她过了办理户籍的期限,不会再管了。
她去了多次,如何求也不成,到最后更是被打了出来。
没有户籍,她什么都不能做,也不能租赁田地。
而她的夫郞也是个没户籍的,惺惺相惜,才走到一起。
后来那个小县城遭受瘟疫,她们逃难来到稻宁县,便同安少郎相识。
听了她们情况,安少郎不由分说,破例租给她们一块地,这才得以活了下来。
“如果仅是我们俩也就这样一辈子了,可娃儿不能没有户籍啊,否则长大后岂不跟小人一样,连顿饱饭都吃不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