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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第1页）

老天干啥要塞给我一个三胖啊……她摸着白头发，数量多得扯也扯不完。

三胖蹲在大院儿门口，他见二妞在看书，就没打扰她。他现在像半个废人，好的时候挺好，一犯病连筷子都拿不稳，话也说不清。二妞故意装作看书，她不知道该跟三胖说什么，以前还能跟三胖说说自己看到的电影情节，现在，能说什么呢?她端着书，眼泪啪地落到了纸上，浸成一个圆形。就连三胖也不敢提回村儿的事儿了，就连他也懂，回去指定是被当笨驴一样笑话。二妞忽然有种无处容身的感觉，想到还有娘做的一口热饭，心里多少有了几分温暖。

&ldo;拿两包中华!&rdo;

二妞放下书抬起头，见那女人戴着大墨镜，一头大卷儿的长发，穿一身不知什么毛的黑色大衣，抹着红指甲的手攥着一张百元大钞。

&ldo;二妞!&rdo;那女人摘下墨镜，露出两只丹凤眼，睫毛像雨刷器一样使劲摇晃：&ldo;果真是你!&rdo;

二妞真没认出来她是谁，那女人走过来一把抓住二妞，香水味铺天盖地钻进鼻孔里熏得二妞头晕。

&ldo;你还没认出我来啊!我是云芳啊!&rdo;

张云芳?!张家大姑娘?!二妞真没认出来，上次看见她，自己还在村儿里，当时恰好是云芳回娘家挺着个大肚子，满头顶着小卷毛……现在一瞧，咋变化这么大，又认不出来了。

&ldo;我是不是变漂亮了，哈哈哈!要不然你咋都认不出我了!哈哈哈哈!!&rdo;

二妞盯着她，点点头：&ldo;漂亮太多了，像电影明星。&rdo;

&ldo;你咋还是这么&lso;小巧&rso;?&rdo;张云芳笑着说，&ldo;真是一点儿都没长……以后咋嫁出去?!&rdo;

二妞忽然想起麻雀沟子的事儿：&ldo;你回村儿去没?俺之前看新闻说村儿里好多人得病了。&rdo;

&ldo;我一年都没回去了。&rdo;

&ldo;前段时间，我打电话找晓芬，晓芬不在，接电话的人说村儿里挺好的。&rdo;

&ldo;那不就行了。&rdo;张云芳手一挥，从红色的小皮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二妞，&ldo;有空来玩儿啊!跟他们提我的名字就能让你进去了!&rdo;她放下钱，拿了两包烟。

&ldo;不用找了。&rdo;她边说边笑着出去了。

二妞回头见刘老头儿一直在打瞌睡，于是把一百元丢进铁盒子，随手拿了五十块塞进腰包。

三胖不知啥时候已经站在了书摊儿门口，他瞧见二妞拿了刘大爷五十块钱，于是神色古怪。

&ldo;看啥看。&rdo;

&ldo;那女的是谁呀?&rdo;

&ldo;云芳，认不出来了吧。&rdo;

&ldo;她在城里干啥咧?&rdo;

二妞看了看名片&ldo;xxxx夜总会演艺经理芳芳，地址xxx……&rdo;。

张云芳从书摊儿出来之后没再瞎逛，打了个车回夜总会。周末场，她必须盛装出席，从换衣服、化妆、接待、表演……前前后后一直折腾到凌晨4点多才稍微消停。

张云芳把自己反锁在屋子里，扯掉假发，从保险箱里掏出大把钱，指头抹了口水，啪嗒啪嗒数起来。加上之前的，总共是九万五千六百元。她用橡皮筋捆了两圈儿，重新放回保险箱。

张云芳换了衣服从后门出来。街上清冷无比，又是一个年关，她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进城，跟着王大宇逛街的情景，要啥买啥，自己一个傻农村妹子，哪儿经得起这般诱惑。时间一晃，现在连王大宇长什么样儿都忘了，她只记得保险箱里那一堆钱。等存够了十万，她就彻底离开这里，隐姓埋名。

对!连招呼都不打，就像那天有个文绉绉的疯子朝她念了一首诗：

&ldo;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rdo;

张云芳还是念过几天书，这两句诗特出名，所以她还是有点印象。那个傻蛋竟然跟她说是专门为她写的伤情诗，所以那家伙一念完，她就扑哧笑了，那家伙还以为她是发自肺腑地笑呢!

夜总会的霓虹灯照得她全身五颜六色。她抬起头，看到前方的马路，在前两年，它还是一条破烂的羊肠小巷，如今已经成了车流涌动的大马路。不知不觉，周围的房子越来越密，铺面越来越多。

张云芳实实在在地觉得，这个城市的变化太快了，一秒一变，一日千变。说不定哪天一抬头就发现自己走丢了。

在遇到二妞之前，她早忘了世界上还有一个地方叫麻雀沟子。

忘了那个地图上都看不到的小地方，忘了那个没有喧嚣，没有人流，没有精彩，没有欢声笑语，没有金钱欲望的地方，忘了那个万年不变的穷山沟子……

山川、溪谷、田野、缓丘……充满着无尽寂寥的地方……一年四季吹着飘渺虚无的风，春夏秋冬变换着无尽色彩的山谷……她现在忽然落泪了，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头上戴花的少女，那是曾经的自己。

她心里一惊，这才意识到一个以前从未想过的问题。时间、空间，把一切都改变了，谁也逃不过这诡秘的魔术。就算是二妞，她的样子不变，心也逃脱不了这个魔术的侵蚀。

张云芳总是相信自己可以飞到更远的地方，去看看这个庞大的世界。就算漂洋过海，就算千山万水……她仿佛看到彼岸的曙光在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