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是胡闹?”赵璎珞上前一步,从案几上端起蜡烛,直接摆在赵构面前,照亮了这位新君的脸。
大帐之中、兄妹二人就隔着这一抹烛火对视着。
其实,她来这里多少有些恃宠而骄的意思。
仗着自己与官家年幼时的那点情分,在自己这位九哥面前,尽可以耍她天家帝女的脾气。说做什么,缠着官家点头也便做了。
不像那位朱舍人,哪怕浑身上下都是道理,偏偏遇上不想讲道理的官家,最后挨了一通骂不说,还只能自己憋气。
“臣妹是顺德帝姬不假,可难道不也是官家御笔亲封的殿前司都指挥使?这一次淮水监军,除了我,还有谁合适?”她盯着赵构,说话一句快过一句,“让张俊兼着?他那和光同尘的性子,做个富家翁倒是合适。九哥难道就不怕刘光世几车金银给他直接砸晕过去?
或者……还有什么小林学士?刘子羽?只怕这几个知书达理的文人进了那军营半天就被那些兵痞们啃得渣都不剩……
——官家不会打算让康大官去吧?他可不是童宣帅那样的人物,还能有击灭青塘的威风……何况就算是童宣帅,白沟河一战,又好到哪里去了?”。。
赵璎珞的话句句在理,说得这位新君的脸色也越来越沉——他这临时拼凑出来的行在班底,实在也太过薄弱了些,这个时候确实连一个监军也派不出来。可他又有多少决意,与那些凶悍的女真人放手一战呢?
那一抹烛火就在他的眼前摇晃,让他只觉得没来由的一阵烦闷。
最后他一挥手,挪开那烛台:“他们是文人……你可还是个女人!”
这位官家仿佛也被自己妹妹的胡搅蛮缠整得有些恼了,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他自幼与这位妹妹一起玩大,当然知道她的性子。这个时候既然出现在这里纠缠着自己给她监军的差事,那她可能是铁了心要去。可叫一位帝姬监军——古往今来似乎也没有过这样的先例!
原本盘算着先给这位不太安分的十九帝姬一个位置,将她拴在自己身边,等回头安定下来给她寻一位好驸马嫁了,却压根没想到,这位帝姬会把差事当了真。
“是……我也只恨自己是女儿身!我若是为皇子,便不会如今日这般别扭,国破之时,披坚执锐,为社稷江山一战也都顺理成章!”
赵璎珞沉默了片刻,忽然抬头死死地盯着他,不知怎么眼睛里似乎就有泪水在打转。只听她犹豫了一下,接着就说道:“九哥可知……黄相公是怎么说我的么?他说我是乱世妖姬!终日跟在官家身边,是要妖媚惑主!搞些……搞些不伦之恋!”
她一气说完这些话,却故意停了一停,悄然瞥了一眼赵构,就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掐断了话头,可仅仅是说出来的这些东西,却已经足够了……
说实话——黄潜善看她不顺眼是真的,私下里说过她这帝姬妖媚惑主也是真的。可不伦恋什么的,便是借那黄相公八百个胆子,他也未必敢说得出口……
她此前虽然不知道黄、汪两位相公所作所为,但行在这些日子,眼见着他们二人一心一意地劝官家南逃,终究算是明白为什么顾渊会那么毅然决然地提兵北上……而不愿安安心心地跟在官家身边做一个从龙之臣。
因为这大宋的士子臣工,已然是烂到了根上!
有些地位尊崇的读书人,明明读了一辈子的圣人教化、明明满嘴说得都是家国天下!可心里盘算的不过身家性命四个字!
行在之内,与这些人针锋相对月余,她终于觉得心力憔悴。
大道理说是肯定说不过他们的,可若是直接拔剑砍了过去……她却也没这么傻。
这大宋一直便是官家与士大夫共治的……哪怕为此亡了天下,怕是一时间也变不了这祖宗之法!
今日,她顺着赵构的言语,一句接着一句,说到了这一层,索性便顺嘴说了出去。
反正自己在那些文人眼里已经是祸国的妲己,那便是真的用了些狐媚的手段,也只是成全了他们的名节罢了!
赵璎珞这么想着,禁不住心底一阵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