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来可以算作是岳长贺的胜利,可是皇上偏偏将宁大人下放到岳家的地盘来当学政,如此一来,圣心就很难琢磨了。本来上位由岳维远坐了,此刻连忙站起身让给宁大人,又吩咐伙计更换碗筷。这位宁大人也不客气,落座之后便嚷嚷,“有好酒吗?安公子,你那汾酒可带了来?”安青筠起身,“宁大人要喝,青筠派人去取便是。”语气十分客气,眉头却稍微皱了下,露出几丝不耐烦。他站在门口,吩咐下人去库房取酒。宁大人嘱咐:“别忘了给我府上送十几坛。”转身又跟岳宝珠搭话,“岳姑娘,今日也来凑热闹?”姑娘家都不太喜欢宁殊这种唯我独尊又随随便便的风格。于是便“嗯”了一声,再无他话。岳家兄弟也不知说什么好。一时,气氛便有些冷。宁殊又看到谢小宁,“这位姑娘倒是,给宁殊夹了一只剔去皮的鸭腿,“宁大人,别只顾着说话,来,吃菜。”半年以后。一辆青帷马车停在永安大街谢宅门前,车夫缓缓拉直了缰绳,枣红马喷出一口热气,停住四蹄。穿着一身短打的车夫跳下车,敲开了大门。应门的家丁笑道,“姑娘回来了,今日这么早。”说着卸下门槛,让马夫将马车赶进外院。豆绿色细缎车帘一掀,露出一张朝气蓬勃的圆脸,是个十五六岁的丫鬟。她踩着车夫放下的脚蹬下了马车,回身高高挽起车帘,道:“姑娘,慢着点。”一个身穿秋香色印海棠花对襟褙子,月白色马面裙的少女,伸出一只白白嫩嫩的素手,葱白一样的指头骨肉匀称,缓缓搭在丫头手臂之上,低头下了马车。这位姑娘正是谢小宁。半年荏苒时光,白余日出月落,足够将璞玉琢出芳韵,浑金炼就光华。原来豆芽菜一般的小丫头,褪去稚气和纤弱,已长成一位亭亭玉立,玲珑清雅的豆蔻佳人。头顶挽了个小巧精致的双寰髻,余下散发汇到颈后,束成一根油亮墨黑的发辫。发顶插着一支通体翠绿的兰花头翡翠簪,又有两只金钗没入发髻,只留两颗拇指盖大小的南珠,在漆黑的发间倾吐润泽的微芒。如鸦墨发之下,还是一样的瓜子脸。只是下巴更精巧,额头愈饱满。那一双黑白分明,睫羽微翘的杏眼,娴静时水汪汪秋眸剪水。眼睑轻合,再睁开时已是沉静如幽谭。谢小宁将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与那丫鬟边走边交待,“我看着情形,书院前后这片,地皮定要涨价。这几日打听一下,可有沿街铺面要出手。如果有,咱们先买两间备着,以后无论开店也好,转手也罢,都是合算的。”那丫头答应:“是,招宝明白。”两人一齐进了垂花门,小宁嘴角一弯,往右转上了抄手游廊,压低了声音道:“你去吧,我先看看杰儿。”招宝“嗯”了一声,往后院去了。在东厢房门前,小宁停下脚步。侧耳听了,里面静悄悄的,便轻轻叫了声,“嫂子?”里面传出一个同样轻声细语的声音,“进来吧。”小宁蹑手蹑脚推开门,进了里屋,见白氏合衣躺在床边,里面躺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娃娃,身上穿着大红三棱罗短衣,露出藕节一样白嫩的胳膊和小腿,正在酣睡。她努努下巴,“今日没有折腾?”白氏明显有些精神不济,“哪里能够不折腾,哄了快一个时辰才睡。晚间更是起来胡闹了三四趟,累得李妈妈整夜没合过眼。”白氏三个月前生了个大胖儿子,起名叫谢文杰。这小子生下来就喉咙响亮,四肢强壮,本来是极好带的。从五六天前开始,突然夜夜哭闹,把一家人折腾的筋疲力尽,也就小宁住在后院,听不太到。谢仲岭不放心,还特意请了小儿郎中瞧过,说是这孩子没毛病,就是精力旺盛了些。小宁捏了捏胖小子的圆鼓鼓的脸蛋,“要不我叫人写一些‘我家有个夜哭郎’的纸条,叫人街角巷尾到处贴贴,说不定管些用。”白氏噗嗤笑出声,看着儿子打趣道,“那就有劳姑姑了,很快大家都知道你是个夜哭郎。”小宁又问:“大哥还有精神吗?要不我叫招宝去御风堂盯几天,让大哥白日里歇歇?”“不用,我看他这份干劲儿,比种地大多了。”小宁的烤鸭生意早就交到谢辰手上,现在不但往各大酒楼供货,且开了四五家分店。就是这样,还供不应求。可惜直播间里的道具卡,只能给十只烤炉开光。这份生意再不能扩张。白氏坐起身来,挽了头发,问:“今日这样早?”小宁吐了吐舌头,似有几分无可奈何,“岳大小姐要来,我能不早点回来候着吗?”“她每月这个时候来,真可谓雷打不动。”“哎,只盼望这银子花的值,真出了事,岳家能帮上忙。不过现在看来,这一家不但滑头,胃口还大得很。”她又跟白氏拉了会家常,才道:“时候差不多了,那我回去了。”轻轻捏了下胖侄子的小手,便往后院去了。小宁穿过耳房的穿堂,停在后院的两颗海棠树下。春天的满树红花,已蜕变成红彤彤的海棠果,隐藏在绿油油的繁盛树叶之间,长势喜人。两颗海棠树,并肩而立,枝叶招展,微分拂过,纤细的树枝在空中轻轻相触。谢小宁突然想到舒婷的那首《致橡树》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做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她静立树下,树顶的天空,有飞鸟掠过,扑闪着翅膀,顷刻越过屋檐,不见了踪影。小宁不禁有些怅然若失。青团256:“哎呀呀,是谁说不会想我们青公子的?”青团250:“难道这就是睹物思人?看着某人亲手种下的海棠树,不由泪湿了眼眶……”青团666:“这两颗树像不像两个人手牵手?哎呀,看得我老脸一红,虎躯一震。”谢小宁嘴角轻弯:“致我想象力太过丰富的青团们,这两颗树都是母的。”青团666:“母的,恕我孤落寡闻,树也分公母?”小宁眼睫轻颤,“就饶恕了你的孤陋寡闻吧!”宁萌666:“嗷嗷嗷,我们宁宁越来越有女神范了。扯住主播的白裙子,给跪了。”小宁跟粉丝们玩笑几句,抬脚进了屋。有一个鸭蛋脸的丫头迎上前,“姑娘回了?孙少爷可好?”“好是好,只是整夜的闹腾,不肯睡觉。”“这是精力旺盛,身子骨好呢。”“他是好了,旁人都没精神,一家人白日里打瞌睡。积玉,你字写得好,给我写几十张‘我家有个夜哭郎’的字条给贵叔,让他使唤人去街上贴了。”这丫头一边答应,一边打了水来给小宁洗手。积玉与招宝都是半年前买来的丫鬟。当时谢家刚搬进这宅子,只有贵叔一个下人。何况贵叔是安青筠的人,看着满身的威武和精明,怎么也不像是下人。虽然谢家自食其力惯了,小宁的生意上了轨道,怎么也要买几个下人才过得去。于是便计划先买两个丫头,两个婆子,两个家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