咿呀——!
一只柔荑般纤纤玉手,将房门推开,莲步轻踩,一抹倩影闪动,轻悄悄进了门里。
“都快有十年了,一直不曾再登顶灵山天机观!”
幽幽低叹,唇瓣里飘逸而出,入得房中的人儿,反手关上房门,目光略微一扫,见静厢斗室之中,一席卧榻便在墙边,遂挪步过去,倚床而坐。
刚一坐定,便闻得外头声声疾呼:“宁然公主——小主子——”
静坐厢房的人儿,忍不住以手加额,略感头疼:若非此番为了讨好父皇,也让母妃找不到理由反对婚事,她是绝不会踏足这灵山之巅!
登顶之前,又是灵泉沐浴洁身,又是采曦彩石,还从九十九级台阶一步一莲花的、顶礼祈祷,走完终阶,待得登顶灵山后,又得面对蛮玄子那张小人嘴脸,强忍反感厌恶,在此人率天机弟子隆重相迎下入得观内,设坛请神,敲响祈愿钟,祈福迎瑞,一应繁文缛节,比之上一回出降时只匆匆去了一趟祥记布庄裁缝铺,此番更显得诚意十足,倒真的没有半点马虎敷衍了事。
也正因为如此,这两日两夜下来,真真是累垮了她,心绪更是烦躁郁闷,好在,待得天亮时分,就能回宫打点妆容,受仪,精心准备后,如愿出降!
只要能顺利完婚,这些繁文缛节,又算得了什么,谁让自己这一回是心甘情愿来吃这苦头的!——想到这一回准驸马的人选,宁然心口怦怦直跳,倚坐床沿眺望窗外一点明月,眸光朦胧,带了几分憧憬,悄然晕红了双颊……
“公主——公主殿下——”
杂沓的脚步声响自房门外,人影在走廊间匆匆几个来回,如意宫外派的宫婢、护卫,连同天机观的弟子们,正如热锅上的蚂蚁,焦急地四处找寻着宁然公主。
躲在这间斗室之中,宁然颇感头疼地闭了闭眼,唇边无奈苦笑:父皇如此迷信,上回劫喜轿之事虽有惊无险,但也在大喜之日见了血光,此番非得让她来登顶灵山、祈福纳祥瑞。原本她是极反感来蛮玄子这天机观,看在此番他竟也帮腔尽快促成这桩婚事的份上,以往这小人对她所做的一切,可暂抛脑后既往不咎,勉强来做个样子,让父皇宽心罢了。
只是……待在此处好烦闷哪!看那些人急着找她的态势,该不会还想催着她颂满十页道德经文,再去求那所谓的吉祥如意签?这莫名其妙的规矩,除却母妃的故意刁难,难不成都是父皇心血来潮,随意想出来的?就因为之前公主出降时又见刀光又见血影的,令得迷信暴戾的父皇如此专横地出了这个主意,居然想以灵山祈福来避邪消灾……
罢了罢了,繁文缛节,忍一忍,熬一熬,就过去了!这一回无论如何,她都要顺利出降,嫁与自己想嫁的人!
“羿天……”
念念着心上人的名字,顿觉一种幸福感暖洋洋的溢满心田,眉眼含羞带喜,涟漪一圈圈的,不停地荡漾开来……独坐斗室,也不掌灯,宁然却在幽暗房内,悄然掩唇而笑。
兀自浮想联翩,正开心着呢,却又被外头嘈杂的声浪给扰了心神,听得外面声声焦急的呼唤,瞄到人影唰唰而过,一种似曾熟悉的感觉,猝然涌上心头,宁然忽然想到——
九年前,自己初来天机观,观里没有蛮玄子,只一个男身女相、被人称为“尊上”的年轻道长率弟子来迎的,那个时候,母后左氏与母妃蓥娘都在,还有皇长子珩……她的皇兄,一个久病缠身、看似不久于人世的薄命皇子,比当时的她,还要苦命的,应该就是珩哥哥了吧?只不过,由于两宫娘娘之间的明争暗斗,在宫中她极少能见到珩哥哥,偶尔见了,也是远远的、模糊地偷瞄一眼,即便来了天机观,她都没来得及仔细看他一眼,这位皇兄,在她幼年的记忆里,始终是一抹淡淡的、模糊不清的影子,并无多大印象。
伸手,轻轻触摸自个坐着的床榻,多年后再登天机观,再悄悄进到这个房间里,尤其是坐到这张床榻上,她的脑海里反倒浮现一个小小身影来,那人儿的一双眼睛,与羿天的眸子极像极像,这才令得她初见羿天时,莫名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还脱口喊他:
“崽崽!”
呢喃般的,唤出遥远记忆里那个小小身影,倚靠床柱的宁然,神情恍惚了一下,仿佛看到窗外一些熟悉的画面逐一浮现,画面里,有个小女孩匆匆跑来——
一溜儿跑来的女娃娃,八岁大的模样,探头探脑的,往这边张望,趁四下里无人,飞也似的冲过来,见无人把守的厢房门外,落下了餐盘子,盘中还剩下不少美味佳肴,飘着香儿的,诱得小女娃“咕咚”连吞口水,小手一伸,抓起盘中喷香的肉,吧唧吧唧吃了起来。
那吃相,可真不是女孩家该有的,半点斯文都没有!
从昨晚饿到今日,眼看都快晌午了,母后左氏还不给她吃的,又是冷落了她,只唤来个小太监,抱她进屋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