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这话的时候,老孟正在屋里给自己圈烟叶子。
这个冬天他已经习惯了郑哲偶尔抽风似的举动,本也不想管他,可风把卷纸的烟叶吹的到处都是,老孟无奈只得起身,将依在门口的郑哲拉了回去:&ldo;回啥家,你把门关上,太钻风了。&rdo;
郑哲面皮灰黄,对着老孟他根本没心思收拾自己,整天窝窝囊囊,蓬头垢面,出门妆都不用化就可以就地要饭:&ldo;你不是说来避避风么?这破逼地方风这么大,你看看把我脸吹的,嘴唇子都爆皮了,我要回家!&rdo;
老孟听他都开始胡闹就笑了一声:&ldo;你们年轻人怎么都这么沉不住气呢,你这才哪儿跟哪儿啊,我在牢里面有个牢友,那跑路的,一跑二十年,小伙跑出去的,回家都谢顶了,说来心酸,他躲了这么多年,最后因为偷东西赶上严打被逮起来了,前面二十多年白跑了,说多了有点偏了,你看看人家这毅力,你这才小半年就坚持不住要回家,你怎么回家,你家现在搞不好就一屋子警察等着抓你呢……&rdo;
在老孟的阻拦学,郑哲浑浑噩噩又过了一个月,正在他觉得自己要疯魔的时候,张春明那边终于有了消息。
听说可以回家,郑哲一刻也等不了,他急火火的买了火车票,将钱跟车都扔给想去西边骑马的老孟,只身一个人回了老家。
三月份的北方春风料峭,坚冰解冻,到处都融化的稀溜溜的,带着一股子湿气儿。
郑哲摸到家门的时候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他自觉形象太差,怕顾铭嫌弃,就跑到艾金家门口敲了半天门想进去收拾,但是怎么喊艾金家里也没动静,郑哲无奈,只得掏出钥匙开门进屋。
自己家里也没人,不过却是有人住过的痕迹,屋子里隐隐一股冷灰的味道,脸盆儿里的洗脸水还温着,估计人是刚走。
郑哲烧了一壶水把自己的头发和脸都仔细的洗出来,还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完事后他神清气慡的对着镜子打量了一会,走来走去,自认为风流倜傥,只是头发有点长,算是美中不足,接着便出门找了个地方把头发剃了。
在理发店付账的时候郑哲遇上个兄弟,俩人并排剃头,在电推子的嗡鸣声里艰难交谈,从那人的嘴里,郑哲得知李四没死,但是在医院躺了半年才把肺养过来。
跟那人道别后,郑哲不太情愿的给张春明打了个电话。
他本来是打算先见顾铭的,甚至连久别重逢的台词都想好了,不成想在半路遇见自己人,只能先去见张春明,毕竟自己回来的消息要是从别人嘴里传到张春明耳朵里,实在是有欠妥当,张春明帮自己把这么大事抗下来,郑哲怎么都要显得把他放在第一位。
打电话的时候张春明正好在家,他情绪不错,在电话里叫郑哲现在就去他家。
他看见郑哲还是很高心的,他为平李四这事,花了不少医药费,卖了不少面子,这都是投入,如今回报回来了,他不开心谁开心。
早就觉得郑哲这个小子不上心,然而他也是真好使,如同张春明起初所料的,这孩子是一把很快的钢刀,又带着脑子,张春明需要这样的兄弟对自己死心塌地,但他明显看的出郑哲三心二意,这么个机会正好成全了张春明,郑哲现在就是欠他的,有欠就有还,他觉得自己手里又多了一条命。
&ldo;怎么就你自己来了?老孟呢?&rdo;
&ldo;他还在内蒙。&rdo;
&ldo;什么?他还在内蒙蹲着呢?这什么玩意,该跑的回来了,不该跑的还在外面跑呢?&rdo;
&ldo;……&rdo;
&ldo;算了,老孟办事一向谨慎,怕是一时半会回不来了,随他去吧。&rdo;
俩人说话的功夫,张春天从外头回来了。
张春明下意识看了一下手表,拉着脸就开始训:&ldo;你小子回来早点吧?这才几点?&rdo;
张春天满身凉气儿,把脑袋上的毛线帽子往沙发上一扔,热腾腾的冒气:&ldo;爸,我忘带数学书了,这不趁下课的功夫跑回来了么,就在你手边那个书包里,你把那书包给我,快点的。&rdo;
郑哲看见张春天的时候笑了一下。
张春明比较保护张春天,平时很少让这孩子出现在身边,所以很多跟着他的兄弟都没见过他这个儿子,但是郑哲是见过一两次的,也在顾铭身边见过他一次,郑哲也不太想让别人知道顾铭跟自己的关系,他总觉得自己在道上混,不定什么时候就跟人结了仇,能不连累身边的人就尽量不要连累,虽然本是个无所谓的事儿,但当时看见张春天的时候,郑哲还是躲开没露面。
张春明因为手上夹着烟,便用食指跟小指拉着那书包一扯,不料他扯的有点过,那书包险些没掉在地上,郑哲因为坐在他旁边,便反射性的去扶,可还是有文具盒从书包口里脱出来,稀里哗啦的扬了一地的笔。
张春明皱着眉头骂了两句:&ldo;你他娘以后少在沙发这边写作业,回你屋写去!&rdo;
张春天翻了个白眼,蹲在地上跟郑哲一起收拾,却见郑哲忽然不收拾了,饶有兴致的盯着地上的一张照片儿。
郑哲拿起来看了半晌,忍不住笑了一声。
照片儿上的顾铭闭着眼,嘴却是咧着,这张相算是没照好,可光看他那眉毛和红嘴唇就能看出来这是一个漂亮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