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手指揉了揉额角,微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十一略压低声道,有个夹带文稿的考生,用防水的油纸卷紧,系一根细线,塞于体内,原想到了考场上再抽出来,谁知线却断了,非但取不出夹带的文稿,甚至当场抽搐,被取消应试资格逐出考场就医。
昭阳思了片刻命锦瑶把礼部尚书叫来。
连日会试,韩弘靖忙得手忙脚乱,以最快的速度抵达宣政殿,焦急之下踩空了一级台阶,摔得鼻梁红肿,鼻孔血流。锦瑶眼疾手快命宫女拿块帕子递给他。
韩弘靖小心翼翼擦血迹,可这一跤摔得够重,血流不止,非得捂着才行。可要是以帕捂面,成何体统?那要是任由血流见女帝,又成何体统?
锦瑶不急不躁道,&ldo;要么韩尚书您在殿外稍些会,奴婢先行去向陛下禀告您已到宣政殿,您整整仪容再进来?&rdo;
韩弘靖又弯腰揉了揉磕疼的右膝盖,道好。
昭阳召见他没别的什么事,只是要他在最后一场会试前增加一项事,要求考生在考前,进入贡院偏院的浴池沐浴之后,换上统一的礼服,再由差役带领进入考场。
韩弘靖站着愣了半响,&ldo;沐沐浴礼服梁国历届科举,从未有入考场前统一考生沐浴换衣步骤。&rdo;
&ldo;从前没有,今日开始便有了,往后也一样。明日朕便会下诏,最后一场会试将在两日后举行,沐浴换衣务必安排妥当,统一的礼服朕将命制衣司三百女工连夜赶制。&rdo;昭阳对血腥味一向很敏感,斜视了眼韩弘靖的脸,眸光触及淌血的鼻子霎时沉凝了几分。
女帝根本没有要与礼部商量的意思,语气及态度都是最直接的命令。韩弘靖无言可对,垂首称是,并勤恳地表示必不负陛下嘱托。
回府对着自个夫人大倒苦水,心想陛下这是故意给他找麻烦,他哪儿得罪了陛下,正值会试收尾的节骨眼偏临时要考生沐浴更衣后再入考场,哪是两日能解决的事。
次日诏书一下,宣告考前沐浴更衣,可让考生感到精神舒爽,又利于考场发挥,又简述以此体现对圣贤之尊敬。举帝都哗然,陛下这办法也是绝妙了,过去未防止作弊而搜身,遭到不少考生抵触,认为被人脱衣检查身体有辱其读书人的尊严。这下好了,沐浴换衣,还是由礼部差役拿来的统一礼服,几乎杜绝夹带。
祁宁对会试没操半分心,把玩着茶盏评价,陛下与考生是有多大的仇,这是要吓死他们么?
他这话说得并非没有任何根据。诏书虽然下达,但被封闭在贡院的考生却仍是一无所知。临上考场前,一头雾水地被差役领去偏院了浴池,被告知入考场前需沐浴换衣时,当即有两位晕死过去。第一批考生沐浴后,浴池的水面浮起湿透的碎纸屑,也不知是谁私藏的。赤条条躺坐在池中的考生面面相觑,有稍稍偏头大量身旁人的考生,以示这纸屑并非出自他。也有脸红耳赤的考生,不知是因夹带被发现,还是单纯地对见到这等丑事感到难为情。
看守的差役啧了啧嘴,挥手让他们上来更衣,很快有其他差役进来换水。
授命偏院视察情况的隐七待所有考生沐浴更衣后,即将所见所闻禀告于宣政殿,这导致女帝的脸比夜色还暗沉,而礼部尚书则又被召进宫一顿怒斥,下台阶时又摔了一跤,整个人就着台阶滚一遭了,鼻青脸肿,回府时差点没叫同床共枕数十年的夫人认出来。
韩夫人眼泪婆娑,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竟敢殴打朝廷命官,不想要脑袋了么。
韩弘靖疼得也眼泪直流说夫人勿激动,手轻点。
韩夫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擦药的手动得重了些,忙放轻力道,又问,老爷您堂堂正三品的礼部尚书,到底怎么回事?
韩弘靖叹气说自己摔的。
韩夫人瞠目结舌,楞了半响才缓过神,仍结结巴巴问,您没事把自个摔成这样?
韩弘靖瞪眼,妇道人家懂什么!
韩夫人闭嘴不说话,谨慎给夫君擦药。
昭阳每日必去启明殿看熙帝,无论有多忙、多累或多心烦意乱,更无论熙帝是否清醒。而每一趟往返启明殿与长乐殿,她必以步行,从不坐轿撵。这是一种虔诚而真挚的心意,熙帝是昭阳认为仅剩在世上唯一的血亲,她在没能找出办法救治父之后,明知本没有救治办法前提之下,仍深深遗憾愧疚,因此无论如何她都希望母上能活着。
可熙帝病情反复,偶好转,有清醒的时日,或又数日昏迷,间断反复。每每昭阳凝视熙帝睡颜,越发以为每一刻时光都是上苍微薄的怜悯。
同身为启明殿的常客祁宁,自从藏书阁一事后连续数日不曾出现,早朝也称病不上。
大太监杜德的虽长守启明殿,私底下却已打听到前几日太子捎着东宫宠妾兴致颇不错地去狩猎,有这等狩猎体魄不可能没有来启明殿的几分精力。故而对于太子不来的真正理由,一直推敲不清。
眼看天色渐暗,杜德甩了把拂尘,只等陛下一走便也去歇歇脚,谁知老远处走来一抹优雅矜贵的身姿,杜德像被厉雷震惊般地抽了抽老骨头,缓了片刻后识趣地退开几步,未料到太子并没有走近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