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关羽因着自幼耳濡目染的性子,哪怕是真心想要干一番事业出来,言语里头也带着些许谨慎,待喜儿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出来,他反倒是沉默许久。
许是不忍喜儿那双沧桑眼里的希冀,关羽还是点头应了:&ot;这件事情我一定会安排下去,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不过,你儿淹死一事过了许久,听你的意思是,你们村里那样多的人作证,都说是强子自己落下水池的……&ot;
其实一个不足两岁的孩童,离不得人,大人若是有心,只消不细心看顾,孩子落水是很容易的事情。
喜儿心里头悲痛,连声又问:&ot;难道,那对奸夫淫妇做下恶事,就一点治他们的法傅佥没有骂?&ot;
关羽不敢与她再多说,勉强应承下来,只说是该告辞了。
靳甜甜一路送关羽去镇外,只是二人在马车上对坐,却不似刚刚在绣坊内室里头那般自如,竟是相顾无言的样子。
许久,靳甜甜开口道:&ot;大人是郧县父母官,虽知这些事查探起来复杂,可是喜儿这样的情况成千上万,唯有一鼓作气,将它解决攻破方可,不然再而三,三而竭,到后面也只能听之任之了。&ot;
关羽与靳甜甜算是幼时相识,知她自幼聪明伶俐,唇枪舌战起来比他们许多儿郎还要厉害些,便也顾不得作为一县县令的架子,叹道:&ot;妹妹有所不知,这刚来之时,瞧着百姓日子凄苦,我日夜不歇,走访多少山村渔港,整理卷宗往上递折子,一次不成就两次,次次不成我也没有退缩。可是……&ot;
&ot;可是,想要郧县富庶,不止是大人您的心愿,更是百姓们的心愿,众人齐心,加之大人有本事与魄力,于是再艰难,也能熬过来。如今小乔喜儿这类的事情却不一般,受害之人往往是百姓们不甚在意之人,没有齐心协力的劲儿,反倒有那些个迂腐的里长族亲出来阻拦,这前路如何走,怕是大人心里头也没有底。&ot;
关羽见靳甜甜说到点子上,连忙点头:&ot;妹妹说得不错,这件事情恐需从长计议。&ot;
他如今是县令,手中事务千万,能抽出时辰来看望这幼时小友,已经实属不易,何况若论事情的轻重缓急,似乎总有些旁的事情,比那喜儿的事要紧些。
靳甜甜抬头看街边往来的小贩,人人都是仆仆前行,这里比洛阳城那边要好得多,但也是千疮百孔。今年初,刘备点名赞扬过陵城郧县,若表率之地的女人都这样凄苦,其他地方的呢?
她回过头正视关羽:&ot;陈大人可记得有一次,卓家郎君说的那一番话?我当时年幼,总觉得他是小题大做,如今想来他说的是实情。身处高位,良知与仁德是最要紧的,弱者固然是依靠强者,可强者也靠弱者来支撑。若大蜀不能善待女人与孩童,与蛮夷何异?&ot;
关羽亦是抬头看她,见她目光坚定,哪怕说起从前的兄长,只用敬称,也没有丝毫难过的模样。
靳甜甜微微笑着:&ot;大人,民女并不是要挟您,大人的事务千头万绪,若一时间不能顾及某一个人也属正常。大人肯替我这间小小的绣坊撑腰,已是给我最大的帮助了。&ot;
关羽错愕:&ot;甜甜妹妹这意思,是不打算只开一间绣坊?&ot;
靳甜甜点头:&ot;从前当初刘备一句戏言,说我与一般娇女不一样,她们是藤蔓,娇柔惹人怜,可我是一支向阳花,倔强得很。向阳花倔强,但它有更好的品质,生生不息,坚韧不拔,这才是我。&ot;
那还是甜甜十岁时,在一场宫宴上,与一位公主起来纷争,即便对方是公主,她也好不怯场,与之好生理论一番。倒是叫一旁与朝臣们路过的刘备听见,有了这番点评。
关羽有些不懂,但能感觉到她的决心,如果他不做,她会努力去做。
&ot;甜甜妹妹,如今你不在是侯府千金,而且这样的事情,你一个女孩儿去做,于名声也不好,这件事情……&ot;
&ot;大人误会了。&ot;靳甜甜依旧微笑,&ot;大人,我并不是要去管喜儿的事情,不过,我不是怕名声,你也说了,如今我不是侯府千金,自然也不必担心辱了卓家女儿的名誉。而是,喜儿的事情太常见了,以我如今的能力,哪里能够解决?但是,我之所以不愿意去旁人家做绣娘,执意自己开办绣坊,就是为了将来有朝一日,能有能力替弱者发声。&ot;
关羽问:&ot;你要如何替她们发声?&ot;
靳甜甜摇摇头:&ot;暂且能力不足,我只能尽心竭力将绣坊做大做强,只要我靳记绣坊到哪一处,我便可在那一处走街串巷,让所有人知道大蜀法典,买卖妻儿是犯纪之事。即便不能,也要想方设法,救一救那些身陷囫囵的女人。&ot;
关羽知道她说的是真的,也是这样做的。她知道什么是润物细如声,她这些日子招募绣娘,其实就是在体察民情,在四处宣扬买卖女子幼儿是犯罪的行为。
这会儿已经到了锡田镇外,靳甜甜跳下马车,冲著关羽微笑道别。
关羽看着靳甜甜,她与从前不过是长大了些许,可他又觉得她变了许多,不单单是妆饰上的朴实,更要紧的是她的面庞,少了许多骄矜,多了更多豪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