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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城中待了七日,正月初八的时候,伍员带着两个小孩回了阳山。
周朝以农历十一月为正月,天还未到最冷的时候。
虽说伍宁不喜欢公子光,但回到阳山不久,她就开始想念住在城里的那些日子。
乡下本来就比城里稍微冷一些,木屋的保暖性能也说不上好,虽然在入冬前做了不少准备,但南方冬天的阴冷还是无孔不入地渗透了进来。
夜里睡觉,芈胜一个人觉得冷清,非要和伍家兄妹挤一张床,伍宁也觉得冷,没有趁此机会去霸占他空出来的那张单人床,于是三个人挨在一块,相互取暖,才觉得冬夜没那么难捱了。
年前藏起来的风干鹿肉和夫概送来的粟米是越冬粮食的主力军,伍员从大袋粟中分出一小袋,说是留到春季播种。伍宁想起一路走来的主食是米,便问要不要种稻,伍员说种稻需向邻人借籽,或许得多备些山林野味用作交换。
伍宁一下来了兴致,说到了天暖和些,便要和他一块去打猎,伍员当时没说什么,不过隔了几日便给她折腾了一张短弓回来,羡煞了芈胜。
“哥,我们家的人,莫非个个都善射?”伍宁拿捏着弓,随口问了一句。
伍员想了想,说:“你母亲善射,或许是从她那里得来的天赋。大哥不精于射艺,大抵便是没继承到。”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倒是分外温和。
难得听他提起“母亲”的事,伍宁有些好奇,想再多了解一点。但若表现得一无所知,恐怕又显得可疑,便生生忍住了。善射的女子,在这个时代,听起来多酷呀。
在他们兄妹二人说到这个话题的时候,芈胜的表情则有些落寞。伍宁想,她和伍员毕竟是“亲兄妹”,是“真正的家人”,而对芈胜来说,不管他和他们相处得有多融洽,终究还是有一丝生分的。
除了被楚王猜忌逃亡、如今流落至吴国、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这些经历之外,能将他们维系在一起的事物,或许根本就不存在。
这让伍宁开始有意识地在芈胜面前表现出善解人意的一面。他还是个“真正的孩子”,身为年长者,伍宁觉得自己理应展现出一点风度。
正月过得风平浪静。姬光虽然对争夺王位一事非常热切,但也认为年还是应该好好过的。就这一点来说,伍宁觉得他也并非完全没有可取之处。
等到过完年,出了正月,伍宁以为公子光不日便要实行刺杀计划,先前放松了一段时间的精神又日渐紧绷起来。令她感到意外的是,姬光没有行动,她哥的仇家倒是先动了起来。
十二月刚到,城中有使者来传消息,费无忌正撺掇楚王弑杀太子建生母,即楚国夫人蔡姬※。蔡姬此时已经迁至吴楚边境的居巢,便求人送信至吴国,乞人相救。
自从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芈胜便终日坐立不安、忧心忡忡,晚上睡觉的时候,伍宁迷迷糊糊醒来,都还能听到这小子在她二哥边上辗转反侧的动静。
小胜子父母双亡,楚王这个当祖父的又太不干人事,对他来说,祖母是唯一能够挂念的血亲。对于芈胜的焦虑不安,伍宁倒是能够理解,因此在被他扰得睡不着的时候,也只是默默翻个身继续尝试入睡,没有跳起来将他大骂一通。
这期间,伍员去了趟都城,回来之后便告诉芈胜说,王僚答应解救楚夫人,伍宁觉得自那之后芈胜看她二哥的眼神更多了几分崇敬。
她起初还暗暗高兴,觉得二哥好像真不是那种完全没心没肺的人,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他果然还是对芈胜有感情的,不然怎么会特意就此事向吴王进言。但细想下去,又觉得以伍员那种追求实际的性格,应该不会去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答应救楚夫人,定是因为这对他日后的计划能起到什么作用。
……比如说加重吴楚之间的怨结,比如好让公子光上位之后能有出兵楚国的口实。
但不管他的本心是什么,就结果而言,能够救下芈胜的祖母,多少也是一件功德。
由于居巢就在吴楚边境,伍宁本以为解救楚夫人并非难事,一人一驾,进到城中,劫了人便走就是,结果接下来的几天,姬光日日上门拜访,和伍员说的都是沿途派兵布阵的话题,伍宁才知道,这看似简简单单的夺回任务,原来是要通过战争的手段来完成的。
怪不得他会面见吴王,劝吴国出面解救蔡姬。
他倒居然能按捺得住,没有求吴王让他亲自带兵前去。
……但想想也是,他现在无官无职,又该以什么立场率兵?
腊月还没过,正是天寒地冻的时候,姬光便带着吴国的一支军队去往居巢。未到居巢,尚在钟离之地时,被昭关守将蒍越的军队击退。蒍越立刻派人回郢都呈报战讯,而姬光也遣人返回梅里报信。
楚王似乎相当重视此事,竟使令尹※阳匄为总帅,征集陈、蔡、胡、沈、许五国军队,抗拒吴军。阳匄布军三路,蒍越居中,俨然是严阵以待的架势。
而吴国这边,王僚竟亲自率军,再令姬光和盖馀分别领军左右,以应对楚兵。
然而就在两军开战之前,楚国总帅阳匄突患恶疾,不治暴毙,其下军队只好由蒍越暂为代领。
消息传到阳山,精神紧绷了好几天的芈胜终于显出了几分开心的样子。
“楚王失道,连上天都看不下去了,这一仗,吴国必胜,吴王一定能救回大母!”
伍宁看了看不动声色的伍员,问道:“二哥,你怎么看?”
虽然楚国失了总帅,但毕竟还有大将蒍越主持局面,更有自五个诸侯国召集来的兵力,人多势众,听起来不像很好对付的样子。
伍员放下公子光传来的战报,一边书写回信,一边回答:“楚军虽尚有蒍越坐镇,但总帅之死必然动摇军心。那些应征而去的诸侯国,不过是畏惧强楚,不得不去,必不会全心应战。先击陈、胡、沈,则楚军右路先崩,余下诸国慌乱,击之则溃。”
伍宁在心里想象了一下两军对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