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吐吧。」满儿还真的吐了一口口水在白慕天身上。白慕天满眼狐疑,此刻才想到对方竟然宁愿自己负伤也要在那种惊险的情况下冒险收招救人,为什么?此刻他们两人又仿若熟人似的对话,为什么?「够了吧?」满儿身后的人低问。「不够!」满儿两眼愤恨难平地轮流怒瞪白慕天,还有同样狐疑的吕四娘和白燕燕,以及仍躺在地上的王均与萧少山。「你还想如何?」「我……」满儿恶狠狠地继续瞪过来、瞪过去,突然使力把流金锏和白骨爪朝白慕天他们丢过去,看看能不能打出一、两个肿包来,谁知道立刻被白慕天接到手,好像她是特地送还给他们似的,她不禁更愤怒,更不甘。「我要哭!」闻言,锁住她腰际的手臂即刻松开,而她也果真回过身去大哭起来,趴在他胸前淅沥哗啦的,打雷又闪电。「你答应过我的,你明明答应过不会再为我受伤了!」「我没有答应过你那种事。」「明明就有!」「没有。」「我说有就有!」「没有。」「有!」「没有。」哭声倏止,满儿抬起涕泪交流的脸,咬牙切齿地警告他,「你敢再说一次没有试试看,允禄,我发誓我会哭得你这一辈子都不得安宁!」乍闻自满儿嘴里吐出的那个名字,吕四娘不禁抽了口冷气,背脊泛起一阵凉。「是他?!」「谁?」白慕天忙问。吕四娘目光惊骇地注定那个几乎让他们全军覆没的人,好半晌说不出话来。「庄亲王,爱新觉罗·允禄。」良久后,她才沉重地道出答案,表情有点扭曲。「难怪他的功力如此高绝,难怪含烟姊那般忌惮他,我早该想到了,下手如此歹毒残酷,除了他还有谁?」「阿荣」就是庄亲王允禄?开玩笑的吧?「可是,庄亲王不应该如此年轻,如此……如此天真无邪呀!」白慕天不可思议地喃喃道,脑子里想到的是漕帮里的阿荣。「他今年该有三十七岁了,但天生一副可恶的娃娃脸,三合会、双刀堂与匕首会都是毁在他那张纯真的娃娃脸之下。而且……」吕四娘用下巴指指满儿。「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柳满儿。」「那就没错了,庄亲王的福晋是姓柳。」吕四娘颔首道。「含烟姊也说过,庄亲王是世上最冷酷残佞的人,却也是这世上最痴情的男人,为了他的妻子,他可以连命都不要,所以刚刚他才会不顾一切冒险收招救人。除了他,又有多少男人能做到这点?」吕四娘说到这里,那头的「阿荣」──允禄突然冷冷地瞟过来一眼,再低眸往下看,满儿说完她的警告之后,便胡乱抹去满脸泪水,然后撕下自己的裙子,半跪下去为他包扎大腿的伤口,嘴里还喃喃嘀咕着。「看、看,那支什么烂简在你腿上洞穿了这么一个洞,我都可以从这头看见那头有只兔子跑过去了!」包扎好大腿,起身转到他后面,继续碎碎念、碎碎念。「天哪、天哪,这上头起码有六、七道口子,又深又长,该死的居然还很整齐,好像特地量好尺寸割上去似的!还有那支鸡爪……」顿了一下。「啊,塔布,佟桂,你们来得正好,快,把包袱和水囊给我,佟桂,来帮忙,把内衫撕成绷带,我要替你们爷包扎伤口!」然后,也不管允禄同不同意,当场就扒下他的衣服来包扎背上的伤。允禄默然无言,也许是知道倘若他反对的话,满儿又要大哭大闹发飙了。这边忙着包扎,另外那边也乘机继续紧急处理王均与萧少山的伤,大半天过后,终于两边都处理妥了。塔布又从自己的包袱里取出一件长袍给满儿替允禄穿上,而后,满儿双手扠腰,气势汹汹地站到允禄前面,一看就知道她又想大发雌威了,不过她的嘴仅张开一半便又阖上。允禄那双清澈有神的大眼睛异常专注地凝睇着她,格外深沉、格外幽邃,仿佛要向她传达某种不可对外人言的讯息。他以为她有读心术吗?一声不吭的,她怎么知道他想说什么?不过,他们这十年夫妻究竟不是白做的,就算他不开口说,她大致上也猜得着七、八分,八九不离十,于是,她很不情愿地垂眸考虑片刻:要开什么条件呢?「在你伤好之前,一切都要听我的喔!」听她的?允禄双眸徐徐眯起,清秀的脸慢慢拉长,神情也愈来愈阴鸷,白慕天看了都有点惊心动魄之感,满儿却根本放不进眼里地哼一声把脸扭向一侧。「不要拉倒!」双眸怒睁,允禄两颊紧绷,咬了半晌牙,终于勉强点下了头。但满儿觉得这样还不够。「还有,这一趟结束回京后,你得在家里休养个一年才能再继续工作,如果一年太勉强,半年也可以啦;半年还是不行的话,起码要三个月,这是最低底线!」允禄再点头,满儿方才满意地退开一旁。「塔布。」冰冷无情的目光注定白慕天等人,允禄沉声召唤。「奴才在。」允禄伸右手。「剑。」「是,王爷。」塔布立刻恭恭敬敬地把剑放至他手中。「保护福晋,这回再出问题,小心本王摘你脑袋!」「奴才遵命。」塔布几乎贴在满儿身后。于是,允禄上前一步,长剑直指白慕天等人,神情阴森冷峻。「尔等准备好把你们的命交出来了么?」白慕天咬咬牙,为了大局,他不能不低头。「王爷,恕草民大胆,但草民实不知何处冒犯了王爷,以致犯上死罪?」他必须先问清楚,允禄是已探知漕帮的底细所以要杀他,或只是因为不巧撞上这件事而被拖累了?允禄冷哼,长剑移向吕四娘,「吕氏漏网之鱼,妄想劫牢强抢钦犯,该死!」再移向白燕燕,「同伙劫牢,该死!」最后移回白慕天身上。「她们是死罪之人,你们却意图帮助她们脱逃,该死!」「还有,他们伤了你,该死!」允禄身后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允禄眉峰微蹙,不语。白慕天却暗暗松了口气,以为允禄仍未探知漕帮的底细。「王爷,尚请恕宥舍妹年幼无知……」「笑死人了,二十岁了还年幼,她是仍在吃奶还是包尿布?」允禄身后又传来冷笑声。「想我十五岁就离家独自讨生活,十七岁嫁给前面这位老头子,十八岁作娘,二十岁带着儿子可怜兮兮在外面流浪……」允禄眉头开始打架。「满儿。」「好好好,我闭嘴,行了吧?」若是在以往,白燕燕绝对忍不下满儿的讥嘲,但此刻,当允禄的长剑还指着她的时候,她连呼吸都不敢太重,何况是反击。而白慕天,他也只能当作没听见,「一切皆因舍妹太任性又无知,因与吕四娘是闺中好友,故受其蛊惑而同行,尚请王爷大人大量,网开一面……」低着头,嘴里说着求恕的言语,两眼却悄悄觑向一旁的吕四娘,目光含义很明显。为了大局只好牺牲她。吕四娘若有似无地点了一下头,垂首无语,在她计画此行动之前便已有所觉悟了。「……至于草民等三人,一心只想赶来阻止舍妹闯下滔天大祸,却没料到竟是王爷您当面,若是草民等早知是王爷,定然不敢与王爷您作对,甚至动手相抗,」白慕天继续说着,口吻是低声下气的,盯在地下的双目却映着冷焰般的光芒,生硬而凛然。「万望王爷看在……」「够了!」允禄冷叱,双眸透着狠厉寡绝的煞气。「无论尔等有何解释,本王的判决从不更改,死罪即是死罪,倘若尔等不愿乖乖受死,本王亦不过多费一番手脚罢了,但待此间事了,本王定会点齐重兵,将你漕帮上下十万属众残杀殆尽,不留半口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