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满身的伤回到家里,弟弟妹妹围上来,被母亲赶忙拦住:&ldo;别碰姐姐,姐姐身上有毒。&rdo;
穆雨忍痛坐下,母亲瞧她一眼,道:&ldo;坐下干嘛?还不赶紧去闷蛊,趁着太阳还没落下。&rdo;
&ldo;……哦。&rdo;穆雨又咬牙站起来,转身往屋外走,听见母亲在身后对弟弟妹妹说:&ldo;这几天都别进姐姐房间知不知道?别伤着你们。&rdo;
穆雨垂了垂眼睫,一声不吭地走了。
将千辛万苦捉来的毒蜂、蜈蚣和蜥蜴均放在一个陶罐中,任其互相撕咬吞食,俟一物独存者则以为蛊。把最后剩下的这个活物闷死,晒干,外加毒菌、曼陀罗花等植物以及自己的头发,研成粉末,制成蛊药。穆雨闷的这个蛊最后存活下来的是毒蜂,便叫蜂蛊。她把蜂蛊贮存在一个大碗里,平时放在自己的床头底下,须在每个月的初九这天晚上,夜深人静后,用一个盛米的竹筒插香在里面,然后面对蛊虫叩头揖拜,并且微闭双目,口念咒语:告诉你听呀阿公,双膝下跪向你拜,恭敬之心时时有,他日有难请相助。如是,反复念三次。月月如此,不得有误,以示诚心。
放好碗,穆雨坐在床上,感觉脸上的毒包肿得更厉害了,火辣辣的。她望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内升起一股厌弃之感。
&ldo;姐姐。&rdo;妹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
穆雨抬起头:&ldo;怎么了?你进来说。&rdo;
妹妹晃晃小脑袋,小声道:&ldo;姐姐,你上午包的粽子,还有吗?我……我想吃。&rdo;
穆雨迟疑道:&ldo;没有了……等什么时候娘亲不在,姐姐再偷偷包给你吃好不好?&rdo;
&ldo;好吧……&rdo;妹妹有些失望,然后怯怯地,&ldo;姐姐,你,疼吗?&rdo;
&ldo;啊?&rdo;穆雨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她指的是自己脸上的毒包,费力地扯了扯嘴角,&ldo;不疼,姐姐一点儿都不疼。&rdo;
妹妹小声道:&ldo;姐姐,你今天下午出去做什么了?你是不是又去了暮桦林?&rdo;她犹豫了一下,&ldo;为什么你每次去那都会带一身伤回来?&rdo;
&ldo;……&rdo;穆雨勉强笑了笑,&ldo;姐姐去做什么,蕖儿你其实是知道的对吗?&rdo;
&ldo;姐姐,你以后也会像娘亲一样,成为很厉害的巫师吗?&rdo;
穆雨道:&ldo;你觉得娘亲很厉害?&rdo;
妹妹有些心虚:&ldo;他们都这么说。&rdo;
&ldo;你听谁说的?&rdo;她冷笑,&ldo;不过都是些愚蠢之辈的曲解。蕖儿,你是相信那些人说的,还是相信我说的?&rdo;
穆蕖嗫嚅着说:&ldo;我……我相信你。&rdo;
穆雨微笑:&ldo;蕖儿乖。记得你今天说的话。&rdo;
夜深了。穆雨一把扯下床上的帐子,像是跟谁赌气一样,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感觉脸疼得想撞墙,身上也疼,她爬起来,找出白天瞒着母亲藏起来的粽子,坐在桌边,剥开,一口一口吃下去。粽子早已凉了,吃下肚去,胃里像积了块石头,窗外无星无月,漆黑一片,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下来,穆雨不敢哭太大声,只能小声呜咽,听起来像困兽的悲鸣。
在附近的所有苗村里,没有人不知道穆雨,不光是因为她有一个被所有人奉为天神的巫师母亲,和一个冷若冰霜整日只想着读书考取功名的异类父亲,更不是因为她有美丽的容貌,而是因为村镇里最优秀最出色的少年爱上了她。
其实现在穆雨都已经不大记得那个男孩的样子了,她只记得他们家衰老的祠堂,还有那片灌木丛在初夏的清晨中散发出微微的苦味。
第二次出去讨饭,穆雨去了更远一些的地方,荆湖北路的澧州,回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那个少年等在路口。
穆雨慢慢走过去,在他身边站定。静静的,没有言语。
少年说:&ldo;你回来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