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手机的时候它在发亮。我瞪着它看了好一会儿。隐隐约约地‐‐在内心深处,或者记忆的边缘‐‐我清楚地知道这个来电意味着什么。我接起了电话。
是个男人的声音。&ldo;喂?&rdo;他说,&ldo;克丽丝?克丽丝?你在吗?&rdo;
我告诉他我在。
&ldo;我是你的医生。你没事吧?本在旁边吗?&rdo;
&ldo;不。&rdo;我说,&ldo;他不在‐‐你有什么事?&rdo;
他告诉我他的名字,还说我们已经在一起进行了几个星期的治疗。&ldo;针对你的记忆。&rdo;他解释说。我没有回答,他说:&ldo;我希望你相信我。我想让你看看卧室里的衣柜。&rdo;我们又沉默了一阵,然后他接着说,&ldo;衣柜里有个鞋盒,往里面看一眼,应该有一个笔记本。&rdo;
我望了一眼房间角落里的衣柜。
&ldo;你怎么知道这些的?&rdo;
&ldo;你告诉我的。&rdo;他说,&ldo;昨天我们见面了,我们说好你应该记日志,你告诉我会把日志藏在那里。&rdo;
我不相信你,我想说,但这似乎既不礼貌又不全是真话。
&ldo;你能不能去看一眼?&rdo;他说。我告诉他我会的,接着他加了几句,&ldo;现在就去。一个字也不要和本提。现在就去。&rdo;
我没有挂电话,而是走到了衣柜旁。他是对的。衣柜的底板上是个鞋盒‐‐一个蓝色的盒子,盖不严实的盒盖上写着&ldo;爽健&rdo;牌字样‐‐里面是一本用棉纸裹着的小簿子。
&ldo;找到了吗?&rdo;纳什医生说。
我取出小簿子拿掉棉纸。它是棕色的皮革封面,看起来价格不菲。
&ldo;克丽丝?&rdo;
&ldo;是的,我拿到了。&rdo;
&ldo;好。你在上面写过东西了吗?&rdo;
我翻开第一页。我发现我已经记过日志。我的名字叫克丽丝&iddot;卢卡斯。日志开头说。47岁,是一个失忆症患者。我感觉又紧张又兴奋,像是在窥视谁的隐私,不过窥视的对象是我自己。
&ldo;我记过了。&rdo;我说。
&ldo;好极了!&rdo;他说明天他会打电话给我,我们结束了通话。
我没有动。蹲在打开的衣柜边的地板上,放着床没有整理,我开始读日志。
刚开始我感到很失望。日志里写的那些东西我一样也记不起来,想不起纳什医生,想不起我声称他带我去过的诊所,也想不起我说我们做过的测验。尽管刚刚听过他的声音,我却想象不出他的样子,也想不出我跟他在一起的场景。日志读起来像一本小说,但接着在日志快要结束的两页中间,我发现了一张相片。我在照片里的房子里长大,今天早上我醒来时以为自己置身其中。是真的,这就是我的证据。我见过纳什医生,他给了我这张照片,一块来自过去的碎片。
我闭上了眼睛。昨天我描述过我的旧房子,储藏室里的糖罐,在树林里采浆果。那些回忆还在吗?我能想起更多吗?我想着我的母亲和父亲,希望能记起别的东西。一幅幅画面悄悄地浮现了。一张晦暗的橙色地毯,一个橄榄绿色花瓶,一条粗毛地毯,一件胸部织有粉色鸭子、上衣正中有排暗扣的连衫裤,一个海军蓝色的塑料车座和一只退色的粉红便壶。
色彩与图形,却没有一样是关于活生生的生命。什么也没有。我希望见见我的父母,我想。正在那时我第一次意识到,尽管不知道为什么但我明白他们已经不在了。
我叹了一口气,在没有整理的床边坐下来。日志中间夹着一支笔,几乎想也没想我就把它拿了出来,打算再写些东西。我拿着笔悬在纸面上,闭上眼睛集聚精神。
事情就是在那个时候发生的。我不知道是不是刚刚意识到一个事实‐‐我的父母已经过世‐‐因此触发了连锁反应,但感觉好像我的意识从一场又长又深的睡眠里醒了过来。它活了过来,但不是一步一步活过来的;而是突然一下子,火花一闪。突然间我不再是坐在一间卧室里、面前有一本空白待写的日记本,而是到了别的地方。回到了过去‐‐我以为丢失了的过去‐‐我能够摸到、感觉到、尝到一切。我意识到我陷入了回忆。
我看见自己回到了家,回到了我生长的地方。我在13岁或者14岁左右,急着要继续写一个还没有完工的故事,却发现厨房的桌子上有张纸条。我们必须得出门一趟,纸条上说。泰德叔叔6点会来接你。我弄了杯饮料和一个三明治,拿着笔记本坐下来。罗伊斯太太说我的故事有力且感人;她认为我以后可以从事这一行。但我想不出要写什么,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我默不做声地生着气。这是他们的错。他们在哪儿?在干什么?为什么没有带上我?我把纸揉成一团扔掉。
画面消失了,但立刻换成了另一幅。更有力,更真实。爸爸正开车载我们回家。我坐在车后座上,盯着挡风玻璃上的一个斑点。一只死苍蝇。一粒沙子。我认不出来。我开始说话,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
&ldo;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rdo;
没有人回答。
&ldo;妈妈?&rdo;
&ldo;克丽丝。&rdo;我的母亲说,&ldo;别这样。&rdo;
&ldo;爸爸?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rdo;沉默。&ldo;你会死吗?&rdo;我的眼睛还盯着车窗上的斑点,&ldo;爸爸?你,会死吗?&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