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告诉我的故事跟本讲的一样。亚当,在部队,路边的炸弹。我听着,下定决心努力撑着不要哭出来。他讲完后车里一片沉默,一时没有人说话。接着他把手放到了我的手上。
&ldo;克丽丝,&ldo;他轻声说,&ldo;我很抱歉。&rdo;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看着他,他朝我探过身来。我低头看着他握着我的那只手,上面横七竖八地有一些小小的抓痕。我想象着他待会回到家,跟一只小猫玩耍,也许是指小狗。过着平常的生活。
&ldo;我的丈夫不告诉我亚当的事。&rdo;我说。&rdo;他把他的照片都锁在一个金属盒子里,为的就是不让我见到。&rdo;纳什医生没有说话。&rdo;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rdo;
他看向窗外。我看到我们面前的墙上被人涂了一个词:&ldo;王八蛋&ldo;。&rdo;让我来问问你同样的问题,你觉得他为什么会这么做?&rdo;
我思索着所有可以想到的原因。这样他就可以控制我,拥有掌握我的力量;这样他就可以不给我了解这件事的机会,而正是它可能让我觉得我是个完整的人。我意识到我不相信以上任何一条理由,剩下唯一的选择是简单的事实。&rdo;我想这样他更好过些,如果我不记得的话就不告诉我。&rdo;
&ldo;为什么他会好过些呢?&rdo;
&ldo;因为我听了会非常难过?要每天告诉我我有过一个孩子、但他已经死了、一定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而且方式又那么可怕。&rdo;
&ldo;你觉得还有其他原因吗?&rdo;
我沉默了一会儿,接着想明白了。&rdo;嗯,对他来说一定也很难。他是亚当的父亲,而且,嗯……&ldo;我想到他是如何想方设法面对自己的悲伤,同时也面对我的伤痛。
&ldo;这对你很难,克丽丝。&rdo;他说,&ldo;但你必须努力记住,这对本来说也十分困难。在某种意义上,更艰难一些。我想他非常爱你,而且‐‐&rdo;
&ldo;‐‐可是我甚至不记得有他这个人。&rdo;
&ldo;是的。&rdo;他说。
我叹了口气:&ldo;以前我一定爱过他。毕竟,我嫁给他了。&rdo;他没有说话。我想起了早上醒来躺在身边的陌生人,想到了见到的、记录着我们生活的照片,想到了夜半时分我的那个梦‐‐或者是那幕回忆。我想起了亚当,还有阿尔菲,想到我做过什么和想过要去做什么。一阵恐惧涌上了心头。我觉得四面受困。仿佛没有出路,我的思绪从一桩又一桩事情上飞快地掠过,四处寻找出口和解脱。
本,我心想。我能依靠着本,他很坚强。
&ldo;乱成一团了。&rdo;我说,&ldo;我只是觉得接受不了。&rdo;
他转身面对着我:&ldo;我真希望能做点什么让你好受些。&rdo;
他的样子似乎是认真的,仿佛为了帮我他愿意做任何事情。他的眼睛露出了温柔的神色,跟他放在我手上的手一般轻柔。在地下停车场昏暗的光亮中,我发现自己在猜测如果把手放在他的手上,或者微微向前歪一歪我的头迎着他的目光张开我的嘴的话会发生些什么事情。他会不会也向前探过神来?他会想要吻我吗?如果发他这么做的话,我会让他吻吗?
还是他会觉得我很可笑?荒谬。今天早上醒来时我也许觉得自己才20出头,可是我不是。我快50岁了,几乎老的可以当他的母亲。因此我没有动,而是看着他。他坐着一动不动,看着我。他似乎很强大,强大到足以帮我,让我度过这一切。
我开口说话‐‐虽然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但这时一阵闷闷的电话铃声打断了哦,纳什医生没有动,只是拿开了他的手,我意识到手机一定是我自己的。
从包里拿出的响铃的手机不是翻盖的那一部,而是我丈夫给我的那一部,本,它的屏幕上显示着。
看见他的名字时,我意识到我刚刚对他有多么不公平。他也失去了亲人,而他不得不每天忍受着痛苦,而且不能跟我提起、不能向他的妻子寻求安慰。
而他做的这一切都是出于爱。
可是我却在这儿,跟一个他几乎毫无概念的男人一起坐在停车场里。我想到了今天早上在剪贴簿里看到的照片。我和本,一张接一张。微笑着,幸福着,相爱着。如果现在我回家再看它们,也许见到的只是照片上缺失的东西。亚当。可是这些照片没有变过,照片里的我们互相对望着,仿佛世界上其他人都不存在。
我们曾经相爱过,这是显而易见的。
&ldo;待会我会回他的电话。&rdo;我说。我把电话放回包里。今天晚上我会告诉他,我想。关于我的日志、纳什医生。一切。
纳什医生咳嗽了一声。&rdo;我们该去诊所了。&rdo;他说,&ldo;开始治疗?&rdo;
&ldo;当然。&rdo;我说。我没有看他。
※※※
在纳什医生开车送我回家的路上,我开始在车里记日志,其中有很多词句是匆忙潦草地写完的,难以辨认。我在写日志的时候纳什医生一言不发,可是我在找合适的词句时,却看到他在瞄我。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在我们离开他的办公室之前,他说有个会议邀请他出席,请我同意他在会议上讨论我的病例。&ldo;在日内瓦。&rdo;他说,脸上掩不住闪过一丝骄傲。我答应了,同时猜他会立刻问我是不是可以给我的日志拍一张照片。为了研究的目的。